“现在我们有比较雄厚的财力,骠骑将军又给我们在算学馆张罗了一个官,类似于我们说的什么名誉馆长之类的,那边还有一些俸禄。刚好战事也弭平,通书什那边教课教得也差不多,所以我们从去年秋就开始在汉地促进社会改革。”乐正绫跟他哥汇报,“一个是张罗冬季的济赈流民的大型公共工程,主要是水利上的沟渠,但是中途出了些岔子,哥哥和言姐也知道,我们就因为那个联络游侠干过杀官的事。”
“我们光知道这些项目是左内史首唱,还不知道这个背后原来是你们俩的策。”
“然后冬季一过,我们就开始在渭河北面搞农业合作化。搞这个一方面是为了抑制土地兼并,为了让农民组织起来,形成自己的基层组织,而不是被分化为孤零零的家庭一方面也是为了发展农业,扩大农业剩余,给工业化打底子,以及让农村拥有自己解决教育、医疗、养老等各种事项的基础能力。”
“搞合作化,我听说过。”龙牙满怀兴趣,“说是海国夫人在霸陵开了个办贷所,除了放贷以外,还专门给一种叫协田社的机构放贷。年息非常低,但是要求贷给的对象必须是按他们那一套制度组织起来的协田社。那个社我前几天还差人打听过,好像就是跟合作社一样的。所以我当时跟阿和说海国夫人一定是穿越者,跟我们一样。”
“我们的办贷所就是类似于农业银行一样。春耕还没开始的时候,跑各个村去游说,给老乡们洗脑袋,权衡利弊。春耕的时候我们还跑到他们村里,传播代田法,教怎么发酵粪肥,等等吧。所里还有培训一冬天后驻村的医生和保傅,跟赤脚医生一样的,只不过还没有赤脚医生水平高。现在有几个村是兴办起来了,状况很好,耕牛买了,春耕也顺利,新的委员会也站住脚跟。好得很。”
“地主为什么不阻挠?”乐正龙牙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们目前的这几个村都是我们理想中的村,就是农民的结构还是比较单一,还是自由的自耕农,就算是族公和长老,收入差距也不大,年景却也一年一年坏下去,差不多快要沦落了。在这些村,既勉强有合作化的动力,又不需要进行土地革命。对于地主兼并得厉害的村落来说,是需要土地革命的,但是现在肯定不能发动,力量很小。”
“嗯。”乐正龙牙同意她对当前局势的这个判断,“不过就算现在规避这个问题,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还是要迎头撞上。不是地主胜利,就是农民胜利。将来会有这么一天的。”
“是。我们得为此做个准备,所以我们一边在扩大办贷所的企业规模,一边尽量多和乡村建立联系。年初我们规划了关内的造纸工坊,这样不光是放贷,光造纸我们也能盈利许多。花十年时间,保守地说,如果十年后我们能够和一百个村庄建立农业发展、基层治理上的联系,将农村的权力转移到我们手头上,我们就有一批向全关中推进土地革命的火种。革命战争一打起来,虽然朝廷势大,但总会有机会。”
“那你们有没有考虑现在就在农村建立另外一套意识形态,以及组织村民的军事训练?”
“这两点我们都有考虑。意识形态这方面,我们打算靠普及拉丁字,然后用造纸业配套的印刷业,印刷一些报纸,每天或者隔几天送到村里看。公元前的生产力,造不了多少纸,但是一个村十天半个月印一张报纸,讲讲这天下都发生了什么事,父老姐妹传阅传阅,或者在公益院里学了字的孩童给家里人说说,应该是可以的。我们再出几本实用知识夹杂我们私货的书,用拉丁字印出来,十年内在身体和头脑上将一部分农民武装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不过这一切都要看成效。至少今年的秋收,我们要看到结社的几个村庄增产,而不是人越过越差。”
乐正龙牙和言和的神情越来越严肃起来。
“你们做的事和我们一样,都是断头的事。”言和叹了口气,“时代不会让我们太安宁。现在我们两拨人,算是会合到了一块,我们能有什么能帮到你们这些协田社的?”
“我们暂时是没想出来,不过游侠作为一种秘密的组织,肯定是很有用的。”天依道,“为了不暴露你们和我们的身份,最近最好不要把游侠跟我们的事联系起来,就算村庄遇到了什么情况,你们站出来,明面上也是要出于义气。我们的制度才刚运行起来,今年不知道要不要走弯路,龙牙哥和言姐还是先好好把这群人带好,把自己的安全保证好。”
“对了,哥、言姐,戴上这个。”乐正绫从怀中摸出来一块玉佩,交到哥哥的手上。乐正龙牙看了看它,又看了看阿绫腰上挂的玉,知道这是确认身份信息的物件,不是普通的礼物。
“现在长陵西南的杨村是我们的长子,叫杨温协田社。社里人跟我们都很熟。哥哥和言姐如果有什么事,或者想到那边玩,伪造一个身份,戴上这枚玉佩,然后到协田社的公益院里,就可以跟小孩老人们一块吃上饭。食宿条件比那种坑蒙拐骗的旅店好。我们去那边都是住那,然后下次咱们见面的时候你们说在那边吃了几顿、住了几夜,我们下次去社里把钱戴上就行。”
龙牙一收下玉佩,就连忙将玉佩交到身边言和的手上。洛绫两人扑哧一声,都笑出了声。
“这儿我是老大!”言和把头昂起来,举起大拇指,奇腔怪调地指了指自己。几个人前仰后合。
“那个公益院的饭是真的不错的。”天依笑完,接着安利道,“营养很均衡。有挤的羊奶,也有鸡蛋,也有肉或者鱼虾、时蔬水果,再加上不掺沙的小米饭或者小米粥,我们吃得挺爽。甚至它比从骠侯府的一些膳食还均衡。”
“听这么一说,是挺好。我口水都流出来了。”龙牙摩搓着手,把头转向身边的女主人,“和和,我们过几天去看看?看看妹妹和天依的事业。”
言和并没有立即做决定,而是歪过头,用一种撒娇但威慑的眼神盯着龙牙:
“你说?”
“咱们去,过几天就去,离春分还有十天的时候去。”
龙牙便一边连连弱气地哄她,一边把过去的决定和精确日期说出来。他们俩在穿越之前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做决定的方式,言和虽然跟龙牙在一块的时候非常主动,但是她做决定不管是大决定还是小决定,都常常拿不定主意。最后决定权还是交在龙牙的手上。
聊了这么些会,时间也转到了午后。渭北的游侠们没有吃过午的风俗,一天都是早晚两顿。不过为了回味现代一日三餐的生活,龙牙还是请人切了两碗风干肉,请她们吃。
“哥,你们是什么时候到这汉代过来的?”在吃饭之余,阿绫问游侠们的两个令长。
“我们穿越过来的时候大概是元年的夏天吧。我和和和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的时候两个人就躺在农田里,被一些人收留。我们一开始是很搞不清我们在哪个时候,是怎么回事,脑袋里就跟苍蝇乱转似的。”龙牙叹了口气,“后面发生的,你们还是不要打听。”
“哥,现在都已经过去了。”阿绫道,“而且……作为妹妹,我应该知道哥哥都经历了什么,好为哥哥排忧解难。”
龙牙眼色深幽。过一会儿,他又转过头去,用眼神同身旁的言和交流,请求她的允许。又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方做好跟妹妹叙说他们这两年全部生活的准备,开起口来。
第二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