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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翌日,万妈妈一早去见了大夫人,回来后就一直紧锁着眉头。

原来公主及笄礼的礼服还没定下。殿中省从三月初开始改,改了快两个月,公主都不满意。眼看着及笄礼就到了,殿中省的宫人被罚了一圈的俸禄却还是伺候不了公主满意,这活就落到了名声在外的沈府绣作坊的头上。长宁当然乐意,推着说自己要监工,人就堂而皇之地住进来了。

一举两得,长宁是满意了,领了旨意的绣作坊里却是凄凄惨惨。

距离及笄礼不足半月,就是不分昼夜地赶工,最好的结果怕也是费力不讨好。

万妈妈的话说完,下头的人个个愁眉苦脸,敛着手不做声。

半晌,玥婷悄声嘟囔了一句:“我看呀,这事还得茗儿姐姐来。”

她话音一落,众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欸,”玥婷四下一顾,声音清脆:“茗儿姐姐人呢?怎么不见她”

万妈妈冷声应她:“她身上不舒服,今日告假了。”

总不能所有的难事都指着人家小姑娘一个人。更何况她晨起才去瞧过,陈茗儿那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喝口水,嘴唇都打颤。虽说来月事的时候多少有些不适,但像陈茗儿这样,疼得下不了地,又是恶心呕吐的还真是少见。

听见下头的人都跟着附和,万妈妈不悦地拔高了声音:“事事都找茗儿,你们月银是白拿的?今日把手头的活停了,这件事办不好,往后咱们都没好日子过了。”

玥婷讪讪地垂了头,心道,陈茗儿病的还真是时候。

万妈妈亲手将殿中省所制的礼服展开,金粉印花罗衫,薄如蝉翼,领口和袖口皆以米珠为饰,仅这罗衫一件就价值千钱不止,里头的襦裙更是金丝捻线,极尽奢华,看得出殿中省是用尽了分寸,也乱了分寸。这礼服华贵有余,却华贵得没有章法。

“你们都来看看还能怎么改。一个时辰后,我听你们回话。”

万妈妈虽是疾声厉色地锁了这些人来拿主意,心里却没打指望。还是得想法子叫陈茗儿赶紧好起来。

此时的陈茗儿蜷缩在榻上,身上捂着隆冬时节的厚棉却仍是止不住的手脚冰凉。腹部的绞痛袭来,她忍不住低哼了两声,眼泪也跟着扑簌簌往下落。

女子的月事关乎生育,从前她这经水不利的症候就是崔氏的心头大患,生怕被闵家知晓。为此也是什么偏方草药都用过了,小心养着也渐好些。只是这一回,厉害得有些招架不住。

疼得神思混沌,朦胧之间,陈茗儿仿佛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挣扎着撑起身子,眼前的人影都是虚晃的。

“好孩子,来吃口东西。”

万妈妈从食盒中端出阿胶红枣桂圆汤来,里头的阿胶是年前大夫人的赏赐,用黄酒烊化入汤,和血滋阴,补气提神。

陈茗儿浸了一身的汗,干渴得厉害,此时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甜汤宛若救命稻草,也没客套,双手捧过,不怕烫似的,一口接一口地喝。

万妈妈拨了拨陈茗儿濡湿的发丝,抚着她单薄的脊背,轻声道:“慢些,小心烫着。”

一碗汤下肚,腹痛缓了许多,陈茗儿这才显出些不着意的羞赧。

虽是心下不忍,可事压在头上,万妈妈也没法子,只得道:“你先好生歇两日,等你好了,只怕有个大麻烦要交给你。”

陈茗儿一手摁着肚子,听了万妈妈的话,原本无神的眼睛倏然睁了睁,眼底还有隐约的泪光,像只待宰的麋鹿,叫人不由心生怜爱。

“是长宁公主。”

听万妈妈述了原委,陈茗儿由惊转怒。前世受她折磨也罢,这一世躲得这样远,竟还要被她为难。

见陈茗儿垂着头半天都没个反应,万妈妈也知道事情棘手,抬手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先养病。”

其实这事儿对陈茗儿而言还真是不难。这位长宁公主的隐好,旁人不清楚,陈茗儿却碰巧知道的一清二楚。她钟情旧唐的服饰,在府中的燕居服皆是宽襟敞袖,尤其偏爱是袒领裙,前襟处雪肌耀眼,像熟透了春桃。难怪有诗云:慢束罗裙半露胸,参差羞杀白芙蓉。

长宁公主体态丰腴,尤其是两处挺翘傲人。而大梁的宫服皆为高领襟,突不出长宁的美来,反倒显得她脖颈短,肩背厚,毫无姿态美感可言。这两年,旧唐风在民间盛起,不少妇人都暗地里宽了腰身,松了领口,绮罗纤缕见肌肤,倒也是另一番艳丽动人。只是叫长宁她自己开口说要把领子削去两寸,又实在显得轻薄。殿中省不得关巧,一味只知道在华贵上做文章,自然是缘木求鱼。

目送万妈妈出去,陈茗儿拥着被角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这件事上她也没什么退路,万妈妈待她不薄,就是本着为她解忧,这个活也要揽。

晕乎乎地也想不清楚更多,陈茗儿往被里缩了缩,阖目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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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住进沈府,长宁就知道沈则是有意躲着他了。整整两天了,不管是老夫人还是大夫人,谁传话都没用,谁都见不着人。

“我知道他不想见我,”长宁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忿忿道:“就他那又硬又臭的脾气,谁又稀罕见他。”

话虽这么说,人却是老老实实地候在沈则住的方寸轩门口。

长宁摇着手里的绢子,百无聊赖地盯着月洞门上的几个字,问自己的婢女,“大丈夫当志在四方,他为何只在意方寸?岂不是甘愿做个井底之蛙?”

婢女在日头下晒得发晕,不自觉埋怨:“奴不懂,宁远将军这个人总是特立独行的。”

“谁许你置喙将军的?”

长宁柳眉倒竖横了一眼,吓得那婢女也清醒过来,连声道:“奴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