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逸南接过方雁南手中的扫帚,去卫生间换成拖把。
他从方雁南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但她又不是那种无所思无所忧的平静,而是努力隐忍、抑制出来的若无其事。
她周身像降了霜似的,比室温要低几度。
连目光都像是冷冽的风掠过,卷起一片凉薄。
郑逸南拖完卧室,洗了拖把去客厅时,看到方雁南站在货架前。
架子上,比她离开时多了很多成品,还有半成品的木手镯、木簪、木梳、平安牌。
她拿着一个已经抛光好的木手镯,手指轻抚着。
郑逸南走到她身旁:“淘宝店我们已经又开起来了。”
“你们,是你和莫莉吗?”
方雁南语气平淡,似乎并无不悦。
但郑逸南还是听出来了,她在纠正他完全是无意识,随口而出的某个用词。
她在用重音强调,“我们”这个词只能用于他们俩人之间。
方雁南又拿起一个木梳,轻拨着梳齿,表情淡然,声音亦平淡无澜:“你给她画画了?”
“”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
“只是画画吗?”
方雁南又抛出一个问题,让他更感到心难安。
“南南,我画画的时候,眼里看到的只是模特,人和物没有区别,男和女也没有区别。”
“你是画家嘛,画这种画出无可厚非。”
方雁南的嘴角向上轻撇了一下,让郑逸南听不出来,她这是嘲讽,还是在替他解围。
郑逸南将拖把靠墙放好,从后面抱住方雁南:“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再也不画了。”
方雁南睫毛跳了一下:是再不画画了,还是再不画人体素描了?”
却并没有要等他答复的意思,她淡淡地像总结似地笑了笑,将把梳子放回架子上:“不早了,睡觉吧。”算是把这个问题翻篇了。
很清淡平常的六个字,和到了饭点问一句:“饿吗?吃饭去吧。”没什么区别。
然而却让郑逸南嗓子发紧,喉结滚动了几下,血液在血管里不安分地窜动起来。
方雁南洗完澡,侧身躺在床上。
郑逸南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肩头吻了一下。
“南南,想聊会天吗?”
和走到饭店门口,不是说“吃饭去,”而说“进去看看吧,”是一个意思。
又不是画展,有什么好看的?
进饭店自然是要去用嘴吃饭的。
但所谓“聊会天”,却不一定是真的用嘴聊天。
方雁南不迎不拒,黑暗里用眼睛仍望着窗外。
那温厚手掌在她身体上游走,触感无比熟悉,却并不能像从前一样,带动她与之共鸣。
“我困了,睡觉吧。”
闻声,手掌的动作顿住,缓慢地撤离。
黑夜,是影子人从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钻出来,肆无忌惮地蛊魅人心的时刻。
方雁南渐渐地阵地失守,脑中涌入各种声音,各种画面,纷纷杂杂,像无数雨点敲打着树叶不住震颤。
她想摆脱,想逃离,夜幕中却似有一只手把她死死地摁住,逼她去听,去看。
所有零乱的声音与跳跃的画面,都在表达着相同的意思。
你爬不出去的。
你会把他也拖入这令人绝望的深渊。
悬了半年的心,终于落定,久绷的弦突然松驰下来,是浑身都散了架似的乏力,郑逸南这一觉睡得有点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