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白日喧嚣人潮汹涌的南城在夜晚全都归于平静。
在白日经历了人生有史以来最惊心动魄一天的倒霉蛋林初,夜晚依旧不太平顺。
当她傍晚浑身湿漉漉地裹着宋安安的披风却止不住地打着寒颤,在林致夏诧异的目光中被宋安安送回房间后,努力保持清醒撑着泡了个暖洋洋的热水澡,冰冷的躯体得到温暖,皱了一整天的眉头缓缓地舒开,沉重的大脑有些暖暖的舒服。
四肢无力地爬出浴桶,带起一地水渍,脑袋昏昏沉沉地从衣橱里翻出冬日厚实的棉衣一件又一件胡乱裹在身上,滴滴答答滴着水的头发也懒得擦干,裹上块头巾,就像只臃肿的熊钻进了被窝,然后,人事不知地睡死过去。
迷迷蒙蒙的沉睡中,林初只觉得身子不断下坠,不断下坠,飘飘摇摇地最终坠落在寒风呼啸的千年冰川里,极目远眺,入眼皆是刺目的白,除了她,再无其他生命,从心底,升起无边的孤独和恐慌。
广袤无边的冰天雪地里,刺入骨髓的冷冽,她害怕地想叫爹,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头顶有只鸟在不停地啄着她的脑袋,一下一下,又一下,脑袋疼痛的快要炸开。
泪眼迷蒙里,一片白茫茫中远远走来一个人,白衣墨发,神情不辨。他雍容闲雅缓步行来,手上握着枝娇艳的桃花枝,身后是白雪皑皑的天地一色,仿若天神降临,林初的眼中只剩他的身影。
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待到眼前,才发现,他的眉眼也像是冰雪雕琢而成,精致,剔透。漆黑如墨的眼,明明盯着你看,却又像是透过你在看遥远的远方。
他蹲下身子,向她伸出桃花枝,林初的手就那么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他轻笑出声,林初不解地抬头,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深邃地像无边无际的大海,将林初晕晕乎乎地吸入,沉溺其中而不自知。
风平浪静里,杀机突现,一把泛着冰冷光泽的刀从天而降刺入海底,血色漫开。天地变色,黑幕降临,海浪狂暴,化成漆黑的巨手将林初狠狠地压进海底。汹涌的波涛里,林初弱小无力地浮浮沉沉。
“蠢货。”轻轻浅浅的一句嘲讽从天空响起,顺带噼里啪啦劈下一道闪电,直直向林初头顶奔去。
“咳咳咳咳……”林初身体僵直,冷汗淋漓从床上惊醒。
暖烘烘的暮光从窗棂钻进,铺了一地淡淡的金色。冰凉的心,重新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
“原来……是梦啊……还好……”脑海里残存的那冰冷荒凉的无人之境,熟悉的坠溺感,最后那毁天灭地的闪电,想起依旧心惊。
房门被急急推开,林初一撇脑袋,林致夏那焦急的脸就到了跟前,身后跟着个抹着大红嘴唇步伐袅娜的大姨,手里端着个碗,嘴里唤着,“慢点儿,慢点儿,走慢点儿……”
林初乐了。
平时他爹躲着隔壁的陆姨还来不及,今儿可稀奇,竟和她一同走了进来。
像是看出了林初眼里的打趣,林致夏老脸微红,碍着后边还有人在,才忍者没有揪林初的耳朵大骂,你这个不省心的,老爹也敢开玩笑。
可是看到林初苍白的小脸拥在被子里,林致夏又开始心疼了。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神情稍缓,“还好,总算是醒了,也退烧了,这么大个人了,也照顾不好自己,出去玩差点没命了……”
林初咧了下嘴,笑了。
“爹,你怎么变丑了?”
林致夏摸了摸两天没剃的青色胡茬,心里快气死了,“你还有脸笑,从小闹腾也就算了,再过几个月就是大姑娘了,做事也没个分寸,等你病好了也不许出门,把佛经抄几遍,到时候烧给你娘……”
林初的笑脸顿时垮了。
“来,林先生,你让让,让小九先把粥喝了,别的以后再说。你快去把剩下的药煎了,可怜哟,这一生病,脸上肉都没咯……”陆姨屁股一挤,坐在了林初床边,放下手里的碗,推着林致夏往外赶。
关上门,她抬手捂着嘴也笑了。
屁股一扭一扭地移到床前,扶起林初,在她腰后垫了个枕头,端起小几上的碗,一口一口喂着林初。
“你别看你爹生气又唠叨,换我也得吓死。你昏迷了两天两夜,你爹前儿晚上回屋,见你灯没灭,喊你又没响应,进了屋就见你枕头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发抖。急得三更半夜敲我家的门求我来照顾你,家里没个女人是不方便。大夫来的时候,你身上热的滚烫,喂了药吐出来一大半,哎哟,还好你娘保佑,你才活了过来。”说着,陆姨放下手里的碗,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三拜。
林初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听着,大概是也知道自己这回做错了事,小声问,“姨,你等下好好安慰下我爹,他这两天肯定担心坏了。”
陆姨半阖着眼,扫了她一眼,“小机灵鬼,你自己去说,你爹肯定高兴。”
“我不去,他罚我抄书来着,”林初眼珠子转了下,贼兮兮地道,“再说,姨,我可是在给您创造机会,嘿嘿。”
“真是个小鬼头,不过你在家的日子怕是没两年了,多和你爹说说话才是。你爹找我第一件是求我照顾你,这第二件——”她故意拉长了音,“是让我好好留意,帮你相一个人品高贵能照顾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