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吃过晚饭,打算出门走走,有助消化。忽见巷子拐角处走来一青年,眯眼一看,那身形……好像有点儿像街坊里老万的儿子万家喜。“哟,万仔,才回家吃饭啊?”毕竟是熟人,打声招呼是必须的。 青年没有答话,依旧缓缓走他的路,当老徐是空气。 “嘿?”老徐有点儿纳闷了。这小辈忒没礼貌了,跟他说话居然还不理人! 万家喜已经从他身边经过。老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瞪着慢悠悠走路的万家喜,心里极不痛快。刚想再喊住他,忽觉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异样。 “万仔!……万仔?”老徐又喊了他两声,看着他缓缓移动的身影,越看越别扭,心道:咋回事?一个男娃子咋这样子走路?跟个女娃子似的…… 万家喜忽然停了,默默站着不动。 “万仔?你咋啦?”也不知为何,老徐有点心里发怵,忐忑起来。 万家喜没有回头,而是抬手,缓缓摘去头上的棒球帽。老徐大惊! “啊啊啊!怎么……怎么后脑勺上有张脸!怪物啊!” 长舌从万家喜后脑勺上紧贴着的面具中伸出来,嗖地一下,勾住老徐的脖子,在他发出尖叫之前利落地一扯,刀子一样的舌头瞬间将他的脖子割断。 落地的人头滚了几圈,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善白檀香阁内。 饭桌上,阿白忽然放下碗,身形一晃,瞬间移到窗边,推开窗。遥遥望见封灵塔顶那一闪即逝的蓝光,她面色一沉,转过身,对着屋内另外两人严肃地道:“城里有鬼杀人!” 周承沛和齐云泽的神色皆是一凛。 “恐怕就是那只鬼干的。”阿白沉吟了一下,看向齐云泽,说:“道士,你知道那是什么鬼吗?厉害不厉害?” “是一只千面罗刹,很棘手的厉鬼。”齐云泽顿了一下,声音渐低:“我之前……一直在追杀它……这鬼原来算不上特别厉害,大概是借着此地的邪气,又吃了别的鬼,修为大增。” 周承沛也沉吟了一番,说:“我刚来时也觉得这城里有邪气。不过……鬼能吸收邪气?” 齐云泽面色凝重,摇了下头,答道:“并非能吸收邪气,但邪气有助于厉鬼的修炼。” “还能这样?”周承沛愣了,闲闲地感叹道:“跟开了外挂似的,当鬼真好唉……可惜我当了僵尸,想晋个级真难。” “我去查看一下。”阿白攀上窗沿。 “我同你一起去。”齐云泽朝她走过来。周承沛忽然眼神瞟向他,眯眼注视着他的举动。 “不,不,太危险。我去就行。”阿白忙道。 “你了解厉鬼吗?”齐云泽语气严肃地问她。 “我……呃……”阿白支吾一声。还真是不了解……城里以前还从没来过厉鬼这种东西。 齐云泽走到窗边,注视着窗外幽暗的夜色,随后,又将目光转向阿白,眼神坚决地对她道:“这只鬼,由我来擒。” 他的眼里射出一道锐利的光,阿白怔了一下,结巴道:“好,好吧。” 齐云泽极轻地笑了一声。心下已对阿白做出判断:这只妖虽然妖气重,但呆头呆脑,似乎很好说话,还挺……可爱? 齐云泽的脸色僵了一下……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一只妖怪很可爱……疯了么…… “道士?” 齐云泽回过神来,转眼看向窗外,说:“我先要找回落在北山那边的坟地里的法器。” “哦,是那把剑吧?我知道在哪!”在木桩上。那剑明显是个辟邪驱魔的宝器,阿白自然是碰不得的,所以当时虽然知道是他落下的东西却没敢帮他拾起来。“我带你去找吧。”说着,阿白朝他伸出手。 齐云泽正要握住她的手,忽然感到脖子一紧。 周承沛揪着他的衣领,瞪了阿白一眼,冷冷道:“我送他去。”说罢,嗖地一下,拎着齐云泽飞身出去,跳上屋檐。 “阿承!”阿白本想叫住他,可他已经带着齐云泽一起没了影。阿白实在有点不放心,暗自嘀咕:“阿承那家伙,找得到地方吗?”没办法,实在是……在她看来,阿承等于小孩心性等于办事不靠谱…… 夜色浓重。周承沛轻轻松松拎着齐云泽,一路飞檐走壁,朝北边凤还山的方向奔去。 啧,阿白那个家伙!太缺心眼!对这个道士一点戒备心都没有,他怎么可能放心让她去?要知道,帮一个道士找回法器这种事情对于一只妖怪来说危险系数是何其之高!她那笨蛋没准会被这道士卖了还屁颠屁颠帮他数钱。 陆忠义将陶微洋送到医院之后,忙着联系了她的家人,回到警局,天已全黑。 “冯队长,陶微洋我已经送去医院了,她的家人已经在那里了。”陆忠义汇报完情况,等着冯队长拍着他的肩膀赞赏他一句。 然而冯队长却皱着眉头,眼神极其严肃,郑重地对他道:“小陆,今后你加入调查组,明天开始协助刘组长进行调查……唉……咱们城里……又发生了失踪案,今天一天内就来了八个人报案。失踪的全都是三十多岁的男性,有的已经离奇失踪了一个星期,家人到现在才来报案……” 陆忠义仔细听着冯队长的叙述案件详情,面色愈发凝重。 失踪的陶微洋居然在一口棺木之中被发现,医院给她做了全身检查之后,发现她低血压、低心率,已经进入休克状态,挣扎在垂死边缘。究竟是谁,将她放入棺材之内?是人……还是……鬼?而今又有八个人离奇失踪,会不会跟陶微洋的失踪案有关联? 陆忠义正蹙眉深思,忽然,七八个民工风风火火地进了警局,个个高喊:“死人了!死人了!” “警察!我们要找警察!”一个民工挥舞着安全帽。 冯队长立马迎了上去,沉声道:“什么事?” “我们的包工头死了!” “死得好惨啊!” “我们不干了!不干了!” “听说上一个包工队的工头也死了,我们这才开工两天,工头就死了,死法还一个样!” “太邪门了!这活不干了!给再多钱也不干了!” 民工们七嘴八舌。 陆忠义忙让他们安静下来,请他们坐下,让他们一个一个地发言。原来,这几个人都是从古城外请来的施工团队里的民工,昨天刚刚开工,继续修建新镇魂塔。自从施工地上连续出了两回事,死了两个包工头之后,古城里再没建筑工敢去施工地。但总不能一直将工程搁着吧?所以,只好请了古城外别的地方的民工过来继续修。今天傍晚,这些民工刚吃过饭,正准备上晚工,走到施工地上,不见了包工头。一番寻找,居然在钢筋上找到了他的尸体!包工头浑身被钢筋贯穿,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而他死亡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上两个包工头出事的地方,就连死相也一模一样…… 青阶巷内,空空荡荡,昏黄的灯光下,一具无头死尸横陈于路中央,头落在干涸的水沟里。 阿白的身影轻盈地落在一堵围墙上,低头看着这具尸体,沉思。 ……果然,是鬼干的!这年头,鬼也敢在她的地盘上撒野了。阿白手握成拳…… 轻盈地落在石板路上,阿白在尸体边蹲下,正要仔细分辨尸体上沾染的鬼气,一股血气呛入了肺部,她的瞳孔一红,连忙跳起来,后退数步。体内妖气翻涌,她的右手紧紧捂住鼻子,垂在身侧的左手克制不住地痉挛。 她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对血气这么敏感?妖性收都收不住?这太危险了…… 扑哧扑哧—— 一只黑鸟从漆黑的夜幕之中飞窜下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飞扑到尸体上,从尸体断裂的脖颈处撕下一条肉。 “呱——!”黑鸟将脖子一扭,溜圆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阿白,额头上的犄角正对着她。 魔物! 阿白的瞳孔中红色渐深,陡然张开一道气旋,朝黑鸟袭去。嗖地一下,黑鸟猝不及防被卷入了气旋之中,鸟身像个气球一样,爆破!噗嗤一声……一股黑紫色的邪气溢了出来,瞬间氤氲在秋夜微寒的空气中,四散开来。 邪气扑面而来,瞬间将阿白包裹,丝丝缕缕的血气钻入肺部,腥甜,浓稠。突然,一句低喃从她耳边拂过:“阿白……你尝尝……” 阿白迷迷糊糊地朝着尸体走近一步,忽然听见一串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浑身一颤。一股驱魔力从某个方向袭来,打散了黑紫色的邪气,阿白的红瞳立刻消退,黑眸瞬间清澈。她一个纵越,跳上围墙,飞上屋檐,身影消失在迷离夜色之中…… 陆忠义拖着疲惫的身子和压抑的心绪朝家的方向走,边走边思考今天发生的这一连串案件。先是找到了失踪的陶微洋,再是一连串八起失踪案,后是施工地上的命案。他在医院时,还听护士说,最近城里住院的人特别多,病床都不够了。 最近……古城里不太平…… 陆忠义一路沉思,心下决定一回到家就立马睡觉,明天起个大早,协同刘组长一同调查八起失踪案。 刚拐入青阶巷,他的脚步便是一滞,然后立马奔过去…… 昏黄的路灯下,一具无头尸横陈于路中央。水沟里躺着一颗头颅,那模样……竟是住在他家对门的徐老大爷! 阿白心神不宁,失魂落魄地在屋檐上一路瞎窜,夜风刮在皮肤上,令她清醒了不少。她发现,她似乎遇上一个大危机了:她居然对人血的气息变敏感了!她居然想要吃人肉了!她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她该怎么办?突然对人血如此敏感,今后管理临渚城的工作,该怎么办? 突然,风中飘来一丝血腥气,香甜浓稠如蜜汁,勾魂摄魄如罂粟。阿白的脚步一顿,不由自主朝着血气飘来的方向窜去…… 新建镇魂塔的施工地上,几个警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将插在钢筋上的包工头的尸体弄出来,放入裹尸袋中。忽然,一个女人出现在他们身后附近,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啧,跟上次一样,又是到处都是血。”一个警察抱怨了一句。 “真邪门,上回也是死在这个地方,都是插在这几根钢筋上。我看这塔还是别重建算了,太邪乎……”另一个警察摇头叹息。 一个小警察拿纸巾抹了一把手上的血渍,突然发现身后多了个女人,他脸色一沉:“哎!你!没看见警戒带吗?你怎么钻进来的?这里被封锁了,快离开!” 阿白没有理睬他,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兀自垂着头,盯着地上刚封上的裹尸袋。 小警察的嘴角抽了一下。“喂,你,小姑娘,胆子挺大的嘛。别再看了,快离开这里!” 阿白低垂的头终于动了一下,讷讷地抬头看向那个冲她嚷嚷的小警察…… 小警察的眼神突然一滞:妈呀!这女人!眼睛怎么是红色的? 阿白瞳孔无神,呆呆地看着他,脖子朝前微倾,似乎朝他身上嗅了一下。 小警察一僵,道:“你,戴了美瞳吧?” “小张,那个女的怎么回事?怎么进来的?这里是事故现场,把她弄出去。”几个年长一点的警察也注意到了阿白。 小警察立马捉住阿白的肩膀将她一转,推着她朝外走,阿白乖乖走着。 出了警戒线,小警察对阿白苦口婆心地叮嘱起来:“以后见到有警戒带的地方都不能乱闯。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要在施工地附近乱转,该好好呆在家里。……你家远吗?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他见阿白这么身形单薄,与黑咕隆咚的夜色格格不入,有点担忧。 阿白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捉住了小警察的手,慢慢抬起来,鼻尖凑到他染血的手指上轻轻一嗅。 “喂!你干什么?”小警察触了电一般,立刻缩回手,脸上热了一下。 “血……”阿白低声喃道,双手缓缓垂在身侧,微微抽搐,指尖渐渐变得锋利。 “你说什么?”小警察显然没听清她的喃喃。 阿白垂着头,刘海遮住一张逐渐妖化的脸,她的肩膀也跟着抽搐了起来。理智与本性在体内做着激烈的抗争。 忽然—— “你怎么在这里?”有人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胳膊,在她就要使出妖力之前将她及时朝后一拽。 “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周承沛敲了下她的脑袋,然后勾住她的肩膀,将她朝后又拽了几步,然后客客气气地对小警察笑了笑:“我妹妹就喜欢到处乱跑,呵呵,警察先生,给你添麻烦了吧?” “没事。”小警察摆摆手,然后又苦口婆心地对阿白道:“姑娘,记住,以后拉了警戒线的地方都是不能进去的。” “嗯……”阿白低低地点了下头,然后就乖乖跟着她“哥哥”走了。 路上,阿白始终低垂着头,脚步依旧轻盈如鬼魅,双手握拳,微微痉挛。周承沛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神色担忧,低声问道:“喂,阿白,你怎么了?” 阿白摇摇头。 “你究竟怎么了?”周承沛拉住她,将她的头抬起来,注视着她的脸,神色有些复杂。“你……怎么突然压不住妖性了?发生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阿白的嘴唇哆哆嗦嗦。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一闻到血就……就…… “喂喂……你,你别哭啊!”只见豆大的泪珠子从阿白眼角滚落,雾蒙蒙的眼眸里水光泛滥,周承沛有点慌了,胡乱将她脸上的泪痕一抹。啧,哭哭啼啼的女生最麻烦了! “你哭什么啊?”他无可奈何地皱眉问道。 “呜呜……上……上仙说,说过……切记,勿尝人血,勿食人肉……我以前对人血人肉从来没有欲望……可是现在……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怎么办……” 从她断断续续的嗫嚅中,周承沛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哦,原来这小无相是终于对人血人肉开了窍,这明明就不算什么事嘛,正常得很啊。 “阿白啊……”周承沛一脸孺子可教的模样,笑得像个狼外婆,语重心长地对她道:“想喝人血,想吃人肉,作为一只妖,是很正常的。不过你太缺乏猎食技巧,像你刚才那样一下子放出妖力,你那个什么妖力化作气旋会把猎物一下给绞死的。这样吧,我教你一点小技巧,今后你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品尝任意一个人类的鲜血。” “呜呜……我不……我不要喝人血……呜呜呜……”阿白哭得更凶了。 “喂喂,你,你别哭了行不?”周承沛烦躁地挠了挠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阿白不停地抖着肩膀,断断续续地呜咽:“妈……妈妈说……我绝对不能喝人血……也,也不能吃人肉……呜呜呜……” “唉……”周承沛无可奈何地叹一声,揽住阿白的肩膀,将她往怀里稍稍一带。“你这乖宝宝,这么听你妈的话干嘛?你这不是自虐么?” “呜呜呜……阿承,我要去封灵塔。” “又去封灵塔干嘛?又去修炼么?昨天晚上不是才去的吗?” “我要抓紧修炼……呜呜……” “啧,你最近炼那么勤干什么?” “因为他……”因为那只厉害的魔…… “他?什么他?” “……厉……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