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众臣散尽,嬴政又将今日的奏折悉数批完,等他回到香兰宫时已是很晚。 走到内殿,见女人散着头发坐在榻上,用红色的麻绳编着什么东西。 “在做什么?”嬴政在她身边坐下,不由问道。 韩婉闻言,放下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眯眯的望着他,却是问道“阿政,你还没有喝药吧?” 不待嬴政作答,韩婉却已扬声命人把药送了进来。 韩婉从成兰手中接过药,拿起汤勺,笑意盈盈的看着嬴政“阿政,我今天喂你喝药好不?” 嬴政面上一僵,“寡人自己来便可。” 韩婉自然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舀起一勺便喂向嬴政的嘴边。 见他绷住唇,死活不张嘴,韩婉憋住笑,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无法,嬴政只得缓缓的张开嘴。 韩婉一勺一勺的喂,每喂一勺嬴政的脸上便难看上几分,偏生他又忍着,不让人看出来。 韩婉忍住笑,直到一碗药已经下去了大半,嬴政终是忍不住,拿过他手里的药碗,一口饮尽。 韩婉见状再也忍不住噗哈哈的笑了起来。 “阿政,你是不是要吃酸梅呀?我今天没让人呈酸梅怎么办?” 说罢,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嬴政怔愣一下,瞬间就懂了原来女人并不是安心喂他吃药,而是知道了他畏苦,故意如此。 脸一下子变得臭臭的。 他自小畏苦,厌恶喝药这件事从来没有任何人知道。 自打懂事以来,他纵使再厌恶,也极力隐藏,因为对男人来说,他认为这实在是一件丢人的事。 可是今日竟被这女人发现了,她还以此捉弄自己。 再加上嘴里那苦涩怪异的味道萦绕在舌尖,几欲令人作呕。 嬴政的面上有些挂不住,张口欲斥责面前笑得开怀的女人,却又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任何怪罪的话。 一时之间嬴政的脸越发臭了。 韩婉笑够了,见男人脸色几乎臭的没眼看,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仿佛要吃了她。 轻轻笑凑上去“很苦吗?” 嬴政眼皮不动看了她一眼,有心让人送一些梅子过来,却又丢不起那人。 韩婉见此,轻笑着送上自己的唇,用舌尖抵开他的牙关,轻轻舔了舔他的舌头。 问道“尝到了什么味道?” 青梅的味道。 嬴政眼神一动,当即反客为主,长舌探入女人的唇齿里,吸取她口腔中的酸甜。 口里苦涩的味道渐渐消散,染上了甘甜。 这一吻直到两人皆气息不稳,才缓缓分开。 韩婉依偎在他怀里,平稳了气息才问道“一天三次药,是不是只有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才喝?” 嬴政倒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那怎么行?”韩婉絮絮叨叨的道“你身体不好,不喝药怎么调理?良药苦口利于病,知道吗?不过……你都没有怎么喝药,你的咳嗽风寒怎么好的那么快?” 嬴政僵住,有些担心她会猜到什么。 3本来他都有些想要与她说清他并没有病,因为不想她担心,也因……不想喝药。 但早已知道这法子奏效的蒙毅很郑重的嘱咐他,莫让夫人知道真相,并与他讲了蒙恬之事。 他自认与蒙恬情况不同,他没有蒙恬做的……过分,面前的女人也没有蒙恬的妻刚强。 可是,还是终究不敢冒这个险,面前的女人纵使不能和他和离,可万一又不理他,这也不是他想见到的。 韩婉哪知面前男人心里的弯弯绕绕。想了半天也只是自言自语道“许是你现在的身体素质还不错。” 嬴政见她没有多想这才松了口气。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喝药,如果你现在不——呜呜……” 唇舌被覆住,韩婉岂会不知他是不想念叨自己念叨他吃药,伸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用力一掐听到他疼得闷哼一声,才满意的放手。 清晨,一封裹挟着北方风沙气息的战报被送达至秦国朝堂。 朝堂陷入沉寂,每个人都是一脸沉重。 惨胜,便是败。 他们秦国有最精良的武器,有最晓勇的战士,有最出色的将军。 秦国军队所到之处,无坚不摧,山东六国无不为之色变。 可是,这样一只军队在面对北方胡人的骑兵时,总是损伤惨重。 此次痛击了胡人,却也付出了极大代价。 虽然这种代价是一早便预估到的,可是以后再与胡人征战,这种惨重损失就不能避免吗? 朝堂众人皆是一脸沉肃,陷入沉思。 身处其间的韩非起初并不解,不是说率军十万与胡人战于河南地,击杀六万胡人,折兵四万吗? 这难道不是大获全胜,值得庆祝之事吗?为何反到一片愁云惨淡? 翻了翻韩非的记忆才知道,秦人对六国军队之战,同样的人数,损失只是这的一半。 韩飞瞬间了然,此次秦国对胡人之战,虽胜却败。 出现这种情况,自不是因为胡人国力强于六国,而是因胡人天然的优势。 胡人皆骑兵,而秦国多步兵、车兵,其机动性灵活性根本不如骑兵,而且在辽阔的草原上,也难以发挥起强攻□□的优势。 其战斗力自然会被大量削弱。 秦国当然也有骑兵,但数量较少,并不是其不愿培养骑兵,而是培养骑兵的成本太高,且成果不甚理想。 未加训练的士兵,在马背上甚至坐稳都很艰难。即使经过千挑万选,严苛训练培养出来,其在马背上的灵活度、战斗力,也远不如自幼生于马背上的胡人。 作为一个穿越者,若想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难,只要配上马蹬便可。 有了马蹬,人便可在马上保持平衡,稍加训练,在马上弯弓射箭也非难事。 可是就这样一个小小马蹬,直到汉武帝时期才被发明出来。武帝大破匈奴,未必没有马蹬之功。 可是如今他该不该说出马凳,韩飞一时犹疑不定,如果马凳提前出现可会干扰历史进程? 偌大的章台宫大殿,静寂一片,落针可闻。 直到早朝结束,韩飞也终究未下定决心。 下朝后,韩飞慢腾腾的走在最后,脑子里的考虑的事情太过重大,这不是法庭上一场诉讼的胜败,而是关系到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的进程。 老天真是看得起他,把这种决定权赋予他一人。 他一人? 等等,他怎么就忘了还有一个韩婉呢? 韩飞顿住脚步,然后转头,果断的往勤政殿的方向走去。 嬴政听到韩非求见的时候,有些惊讶。这几日除非自己召见,否则韩非从来不会主动求见。 今日为何突然求见? 想到今日早朝,自听到北方战事的消息后,他的神色便一直颇为犹疑,如今求见,可是想通了什么? 嬴政顿时有些期待,只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当从韩非嘴里听到他只是来请求自己让他见一见韩婉时,嬴政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不悦。 一直盘桓在心底的那丝疑虑此刻又浮了上来。 那个所谓的二十一世纪究竟是什么?韩婉和韩非何时如此熟稔? 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韩非,嬴政轻轻垂眸,仍是点头应允了。 嬴政那一瞬的犹疑,韩飞并不是一点也没有察觉,但眼下也来不及多想,见他应允,行了个礼便跟随引路的宫人离去了。 韩非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赵高才走上前来,去整理桌上的奏折。边整理边小心翼翼的窥测着嬴政的神情,状似随口一言:“也不知客卿这么急着找韩夫人是所谓何事?” 嬴政缓缓收回视线,淡淡撇了赵高一眼。 赵高慌忙低下头不敢再言。 “你似乎不喜韩非和韩夫人?” 许久,久到赵高松了口气时,头顶传来一道听不出情绪的低沉声音。 赵高顿时脸色一白,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大王……大王何处此言,奴婢怎会不喜客卿和韩夫人,他们一个是大王您看重的贤才,一个是大王您最宠爱的爱妾。奴婢……奴婢只是一介仆臣,又怎会有立场不喜他们?” 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正好对上嬴政波澜不惊却又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睛,赵高惊的忙又低下头,急急忙忙哭道“奴婢只是担心他们……他们会对大王不利,怕他们伤害到大王您,奴婢只是对大王忠心耿耿,万没有半点其它心思。” 嬴政对赵高这番话不置可否,当年蕲年宫之变,赵高为他挡了一剑,他见此人虽为宦官却识文断字,非常难得,这才任他为中书令,随侍身侧。 四年来,赵高沉稳寡言,像一个影子一样跟在他身侧,他从不怀疑他的忠心。 只是身为他的贴身宦官,若是妄图陷害朝臣,屡进谗言,这无疑是大患。 “赵高”嬴政声音平淡“你跟随寡人四年了,当知寡人最忌讳身边之人进挑唆离间的馋佞之言,如若让寡人知道你意图为之……” 剩下的话,嬴政没有说完,但话中的透露的森然已经足以令赵高心惊胆战。他匍匐在地上,身子隐隐发抖,一个劲的磕头。 “奴婢……奴婢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半响,嬴政冷哼一声,道“最好如此”见赵高还在不停的磕头求饶,斥道,“还不赶紧起来整理奏章!” …… 香兰宫 韩飞看看倚在榻边,一脸求表扬的韩婉,又看看手里绢布上用毛笔勾勒出的图案,沉默了半响,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马蹬啊,你不是没见过吧?”韩婉惊讶。 “我当然知道这是马蹬。”韩飞揉了揉眉心,问道“我是想问,你怎么知道要准备这个?” 刚刚他把早朝上的事以及自己的思考简洁迅速的给这女人讲述了一下,正要问问她的意见。 谁知,这女人转眼就命人拿出来了这方布帛,上面恰恰有一个形象逼真的马凳图案,旁边还附有材质的详解。 而且看这样子,像是准备好了很久。 莫不是她早就知道今日会发生何事?这女人对历史那么熟吗? 也不对,纵使再熟知历史,也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啊,因为哪有那么详细的秦朝历史文献啊。 韩婉听她这样问便知道了他在疑惑什么,这张图是她前几日绘制的,因她忆起上一世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秦国对匈奴之战惨胜。 上一世的时候她便想,如果能把马蹬这种东西告诉他们就好了,可惜那时的她只是一个灵魂,无能为力。 所以,这一次她本就想借此事把马凳弄出来,只是没想到韩飞和她想到一处了。 她还未曾对韩非讲过她身为灵魂的那一世,不知为何,一时也不愿告知与他。 故而,她又拿起刚刚命小荷拿来的箱子,拿出这几日她闲来无事同那马蹬一同弄出来的东西,递给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