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冕看着她的眼睛他在里面看出一丝犹豫和挣扎天平的两端在里面相互制衡般地晃了晃最终倒向了一方。
他知道有些东西若是任其生长,即使在最初只是一粒种子或者一颗小苗,只要有足够的阳光雨露细心呵护最后终会长成参天大树,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人残忍无情,却也是柔软善感的动物。
但若她还是无疆,她便不懂什么柔软善感那是一颗在鲜血和厮杀中磨砺出来的心脏强劲有力、冰冷无情,她早已变成一块黑色的岩石严丝合缝油盐不进百毒难清她不会为任何的世俗情感动容,什么种子丢在上面最终都是一片荒芜。
然而那样的无疆走丢了。
眼前这个女子她的心里已经落下了颗种子正被一人仔细呵护着他若再慢一点这颗种子恐怕就要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甚至开出一朵小花来。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从小好好教育栽培出来的人如今刚刚长成,怎么可以就这样被别人据为己有。
他必须把她带走,把那颗种子挖出来,将她混乱的思绪“拨乱反正”。
苏冕袖口顿时灌满了风,浑厚丰沛的内力在掌中涌动,他要一举将她拿下,带回东朝。
无疆看到他袖子如此无风自动,便知此掌内力无匹她接不住,但若她侧身避开,那一掌必然击到她身后之人,该如何?
苏冕没给她思考的机会,掌风已经袭到她额前,她还没理出个思绪来,就本能地伸手去接,然而预料中大山压顶般的强劲内力并没有传到她身上来,一只冒着寒气的手挡在了她的面前。
这双手苍白纤瘦,好像碰一碰就会折断,但是他又偏偏挡住了那雷霆万钧的一击。
“西流。”无疆不由得脱口而出。
苏冕没想到他赶在这个时候醒了,内力丝毫不见减退,只是愈发的阴寒,方才掌中内力触及他的手,竟像轻飘飘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之上,毫无声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只手轻轻一拂,方才不见的内力陡然涌现,沿着他自己的手臂逆袭而上,这内力不知怎么得沾染了那人体内的寒气,竟将他整只手的经脉冻结起来。
他体内一阴一阳两道真气翻滚,五内俱焚,硬生生又被逼出一口血来。
几乎同时,西流也是一口血洒到身前,他身体摇摇欲坠,似乎这次真的到了极限。
就在三人僵持着喘息的瞬间,忽然火光大现,巨声冲天,三人望去,只见一人浑身大火,忽然从里面爆炸开来,一个离他很近的黑衣人瞬间被爆炸的强大气流掀飞上天,像一片被烧着的飞絮,无依无凭向下落去。
无姬!
苏冕毫不犹豫,按住胸口飞身而去。
当他接住无姬再回头之时,方才立身之处已经没了人影。
无疆已经带着西流奔出了几公里。
就在苏冕去救无姬之时,她打横抱起西流,偷了一匹苏冕他们骑过来的马,同时扎了另一匹马的马屁股,免得他们乘马赶上来。
西流的头靠在她的肩头,每一次呼吸,鼻尖都能看到一丝飘散出来的白气。她将手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体内,西流此刻意识尚存,并没有完全晕过去。
“你怎么搞成这样的,我要怎么救你?”无疆一边纵马一边问,语气已是十二分的担忧和着急。
“送我上山。”西流一面说着,一面略微艰难地将手伸到身后,轻轻拉过她的手,“不要白费内力。”示意她不要给他输送内力,忽而又想到自己身体通寒,怕冻着她似得立马放开。
但是他已经摸到她手背上凝结而成的血条,目光所及,握住马鞭的那只手的手背也是条缕状殷红的一片,心底忽得涌出一丝酸楚来。
他没能保护好她。
他看得出来,她的手是被那两个黑衣人的手套所伤,那两人摆明了是想要她的命,可是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杀她,乌鸦是朱管家派的人,那他们呢,也是朱管家?仅仅是因为她发现了他的据点捣毁了他的生意?还是她无意中看到了她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这边西流还在想着无疆的境地,那边无疆一脸焦急得问:“哪座山?”
西流轻声道:“西疆的云梦。”
云梦。
若是在平时,无疆可能还会意识到这是一个挺好听的名字,但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救人两个字,虽然西流此前从未跟她提过此名,但是无疆知道,这个云梦应该就是他从小居住长大的地方,他是要回去找他的师父,但她如今只知其名,不识其路,且仙山飘渺,云深便不知处,她到时候又要去何处找他们的一方屋檐。
“你要挺住,给我指路。”无疆几乎是斩钉截铁地命令道,陡然扬起一鞭。
北风狂烈,山雨欲来,天色格外地浓重,天边跟泼了层淡墨似的,又一声滚雷贯耳、一道闪电如妖似孽,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泼到西流和无疆的身上,瞬间浇透了他们的衣衫。
无疆的后背刚才被那手套所伤,到此入骨差点被掀起一层皮,如今本已结上了痂,而这大雨浇灌而下又让痂化成血水流下来,湿透的衣服又黏上她背部伤口,她疼得咬紧牙关,沉默地坐直了身体。
西流感受到她的身体猛得僵直,血水顺着衣服流到裙摆,他想到方才她不顾一切挡在他身前的样子,而他此刻却是如此无能为力。
雨水顺着他的眼角留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让她回去,其实是不是……是不是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