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本来好好的房子已然焦黑一片,地上有大片的水迹,有的地方还冒着丝丝白烟。安妈妈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个噩梦,特别可怕的噩梦,但后脑勺的疼痛告诉她,这不是梦。 “妈妈,怎么办,要让人去通知爷吗?” 安妈妈看了眼地上白布盖着的尸身,她的手微微地抖着,那布是她亲手给杨姑娘盖上的,那样的美人,被一把火烧成了‘黑炭’,总该给她留点颜面。 至于通知爷……昨个儿是爷的大好日子,今天她们就上门去报丧?是嫌死得不够快吗?可不通知,似乎又不行,很明显,爷还没对杨姑娘撩开手,等府里头的新夫人安顿好了,爷肯定是要过来的,但现在的情况,不要说半个月一个月了,这样的尸身就该早点儿入殓才是。 安妈妈沉思了一会儿,“你让人去与爷身边的人说,就说,杨姑娘出了事。等爷过问了再具体说。” “怎么会这样啊?怎么突然就起火了呢?是不是杨姑娘屋子里头的蜡烛没有摆好,被风给吹倒了啊?” 安妈妈很想点这个头,如果昨晚没有人把她打昏的话。昨晚火刚起没有多久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正想大声叫呢,就被人从背后被打晕了。若不是更夫打更经过看到了宅子里头着火,找人来救火,那她……此刻可能就是这院子里头躺着的第二具焦尸了。 杨姑娘那样的身份,恨她恨得想要弄死她的人,除了新进府的夫人,安妈妈不做他想。只是这位夫人的做法,也实在是太过简单粗暴了。怎么就这么着急,这么沉不住气呢?这深宅后院的,当家主母想要弄死下头的一个小妾,什么法子不能用呢?关起门来的事,那就是家事,又有谁会管呢?现在这样,若是闹大了,不但是新夫人,连爷脸上都无光,明媒正娶的妻子把外头安置的女人给烧死了,今后城中这茶余饭后,他们爷的名讳只怕不会被少提及。 “唉。”安妈妈叹了口气。这样的事儿,还是留给主子们去想吧,他们下头的人,什么事儿都是做不了主的。 敬完茶之后,徐珍先回了屋。这一坐下,就觉得浑身都酸疼,主要还是她的新婚夫君不够怜惜。想到昨晚的种种,徐珍的双颊红了起来。他那样卖力,想来,是喜欢她的吧? “姑娘。”王妈妈先叫了徐珍一声,然后快步走到了她跟前。 “妈妈,以后得改口了,我已经成亲了。” “姑……少夫人,现在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老奴刚才看着,好像是有人来寻姑爷呢。” 徐珍没有太大的反应,王妈妈一看就知道她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忙又解释道,“姑娘,老奴看那人鬼鬼祟祟的模样,就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来的是那个院子里头的人。” 定亲之前,自然是要对男方有所了解的,家世、相貌、人品……等等。且不说郑铎的名声在外,这世上男子到了一定的年纪,有通房丫鬟的并不在少数,郑铎与旁人的区别,大约就是沾过手的女子很不在少数,不说府里的丫鬟,小门小户的那些想攀高枝的女子,外头楼子里头还养过米分头。 但徐珍作为正妻,在意的不是他有过的女子的数量,而是有没有哪个女子在他心里是占了份量的。若只是贪一时的新鲜,一段时间就能撒开手的,那么他花出去的银子,她就当是多养了几条猫啊狗的。为了外头不重要的阿猫阿狗和夫君闹,那不是聪明的女子会做的事。 说起来,郑铎待她也算不错,和她定亲之后,就散了府里头的那些个通房,外头的那些米分头,也各自都替她们赎了身。唯一没处置的,就是安置在外头那个宅子里头的杨树还是杨柳了。这个女的,郑铎提都没和她提,只小心护着,王妈妈听说了之后曾劝过徐珍,让她过了门之后和郑铎提,把她弄进府里来,外室一来名声上不好听,二来不好控制。但徐珍不愿意,放到跟前来做什么,添堵吗? 这会儿听王妈妈这么一说,徐珍就明白了。 “她让人来的?”要不是身上还是酸疼地厉害,徐珍都差点儿跳起来。“她倒是敢,我这昨天才进门,她今天就让人来替她邀宠来了吗?” “所以我不是就说了吗?还是先由您开口,让姑爷把她接进府里来,老奴几个能替您看着她,姑爷也能觉得您是个大度的人。” “妈妈,她这还没进府,都敢这样,要是她进来了,这府里头还有我的位置吗?” 王妈妈想了一想,依旧点头,“这放在外头,还有一点不好。前头是姑爷没成亲呢,外头的自然是不能生孩子的,可您已经进了门了,要是她真当受宠,在您之前蹦出一个儿子来,您这不是膈应地慌吗?” “她敢!” “姑娘啊,她连外室都能做,这脸皮不知得有多厚实呢,生个孩子傍身,这不是很自然的想法吗?” 虽然是庶出,但是带个‘长’字,徐珍光是想想,都觉得特别不舒坦。 “但是夫君……他根本没在我跟前提过她,藏得那个牢,好像说出来了,我就能吃了她。” “那还是找个适当的时候再说吧。”反正这个孩子,短时间之内也是蹦不出来的。 “出了事?什么事?” 小厮看了郑铎一眼,摇了摇头,“具体……来人没说。说是爷您要是不问的话,就不说。” 郑铎一听,皱了皱眉,心中升起了一丝不悦的情绪来,杨柳这是也学会那些个女子邀宠的伎俩了?还是怕他娶了妻就忘了她,这是让人来提醒他她的存在?说句实话,太沉不住气了些。 见郑铎不吱声,小厮又问,“爷您要把他叫进来问话吗?” “不用了,让他回去吧。”能有什么大事儿,无非就是拈酸吃醋那些事儿。 他这才刚成亲,她就这么不懂事儿,这样让人来找,不但是给他添麻烦,还给她自己以后添阻碍,哪个当家主母会喜欢爱争宠的小妾呢?他娘就最爱给他爹爱争宠的小妾立规矩,让她们知道什么是‘矜持’。看来,是要多冷她一段时间了。 城外,林睿和杨柳立在荒坟堆里,林睿指了个地方,那儿的土是新翻过的,“大约是在这个位置吧,那人身量、胖瘦都和你差不多。好在新死没有多久,尸身还是完好的。” 杨柳看了眼周遭偶尔露出泥土之外的人骨,只打了个哆嗦,上辈子她死了之后,是不是也就是被人随意地扔在此处?风吹日晒慢慢腐烂,或者还来不及烂,就已经被野狗之类的动物给啃食了? “抱歉。”杨柳低低说道。 “别想太多。”林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在这儿,她可能要曝尸荒野,替了你,虽然焦是焦了,但……也许会有个葬身之地呢?” “谁知道呢,也许也不过就是草席一卷罢了。” 林睿不想替郑铎说好话,干脆就不接话了。“行了,你要来,我也带你来了,现在,咱们走吧?” 杨柳点了点头,才刚迈开腿,已经平白无语地打了几个喷嚏。 “着凉了?”林睿递了条帕子给她,“擦擦。” “我自己有帕子。”杨柳说着,就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然后发现……她不但衣裳没带,连帕子也都没带。因为好多帕子都是配着衣裳买的。 抬头一看,林睿拿着帕子的手还伸着没动呢,脸上那神情,看得人很想伸手挠他。又看了他一会儿,杨柳伸手接过了帕子。 “你怎么不说,要洗干净了还给我?” “这条帕子看着也不是新的,到时候我另做一条给你吧。” “新的?我要,旧的也得洗干净了还我,谁让我是一个念旧的人呢?” 他们坐的马车就是很普通的那一种,这样比较不引人注意。虽然也觉得如果林睿在外头骑马会引人注目,但杨柳还是开口问,“你怎么不骑马?”她记得,郑铎出门的时候,从来是不喜欢坐马车的,说是坐马车的时候整个人都感觉缩着,很压抑,还是骑马畅快。 “骑马?会磨破皮的,坐车最多磨出茧子。” 林睿的话,不用太过细想都大约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杨柳顿时不想理会他了。也是她不好,就不该和他搭话,明知道比嘴皮子,她是比不过他的。 静默了好一会儿,林睿给她跟前放了一叠子果脯,“吃点吧,特意为你准备的。” 原来在家的时候,温饱尚且犯愁,这样的零食,杨柳虽然喜欢,却是不敢想的,为数不多的记忆之中,给她买果脯的都是林睿。数量虽然不多,但她都记着。后来郑铎也给她买过,说是他听说很多女子都是喜欢的,杨柳知道,他不是听说的,而是他曾经的那些女人,其中有和她一样,是喜欢这个的。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想让自己想太多,杨柳岔开了话题,“林睿,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带着杨桃。”毕竟他们家就只剩下她们两姐妹了。 “有什么可问的,你不想带着她,咱们就不带。”林睿这话,说得很是坦然,没有她心中那么多纠结。 其实她不过是自私,也有那么点儿……不知算是记仇,还是怨恨。杨柳闭了闭眼,她终究不是圣人,只一味地付出,却没有回应,她的心也是会冷的。 “我前段时间,去找过杨桃,她让我觉得,她宁可没有我这个姐姐。既然如此,我……” “不想说就别说,已经都过去了。” “嗯,那你说说吧,那宅子,你是怎么弄的?” “还能怎么弄,按你要求的,放了把火呗。”林睿没说的是,怕木头烧的不够旺,他还让人添了不少的油……总而言之,看着像是意外,其实留下了不少的漏洞,至于郑铎会不会怀疑,会怀疑谁,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反正结果是把那宅子烧了,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林睿心里那个舒坦劲儿,就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