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他不会。”聂笙笃定这男子不会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儿,不然也不会波折几许来此见她。
苏觅深呼吸一口气,门前留守不少亲卫,只要一点动静便可及时闯入。
她行礼告退。
这时,一道身影从屏风内绕出来,聂笙目不斜视的经过陆远泽旁,绕到坐床边靠着,“起来吧。”
“谢陛下。”
陆远泽起身,黑色斗篷将他裹得严实,看不得半点儿。聂笙兀自倒了杯温茶喝下,是鲜嫩的蒙顶甘露,余香扑鼻。
“怎么,不敢露出真面目?”聂笙美目含光,垂目间总是带着几分慵懒。
陆远泽褪下斗篷,本是一身洁白衣裳,此时却有不少污垢和鞭痕,血迹在衣衫上染开,怪的是眼前人并无狼狈之态。
不得不说陆远泽有一张好皮相,五官深邃,干净利落,俊朗脸庞总是更引人瞩目些。
即便是嘴角伤口明显,丝毫不影响其波澜不惊的姿态。
可惜,有先太子在先,聂笙至今还未见过比得上兄长的。
“大理寺监牢用刑了。”她淡淡道。
大理寺有什么手段,她自然知道,亦是司空见惯。
陆远泽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聂笙觉得这个人不会笑,而且……过于阴沉了。
那双眼,没有光如同死灰。
“当日在公主府拨弄古琴的是你。”
“是草民。”
“乐师……还是男宠?”
“琴师。”
一来一去,与方才提及的日子毫不相干,可偏偏聂笙有个好耐心。
她手指在上等青瓷口沿上划过,仍能感觉到余温蔓延指尖,“果然如此。”
此话其中深意,陆远泽没有过多揣测。
其实聂笙想的是,以她那作茧自缚的姑姑的喜好,断不会喜欢陆远泽这等,尽管他长得的确不错。
“看你还能撑住,继续说吧。”
陆远泽唇瓣泛白,脸色不佳,加之一日未入食饮水,且在牢狱这几日,受了不少折磨,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草民——”
“先从你的身世说起。”聂笙打断他。
陆远泽舔了舔干涩的唇,道:“陆承山是草民的父亲。”
轻敲杯沿的手错落一瞬,聂笙起先只觉这个名字熟悉。
人就是奇怪,需要想起的时候,脑子里偏偏没有头绪,到底……在哪里听过。
“是尚药局前任奉御。”
这么一句话,就开了头,顺便解决前面那日子的疑惑,聂笙扯笑,终是想起来。
事关一件往事,还是一件不小的事。
那还是先帝在位时,先皇后也就是聂笙的母亲——司徒皇后。
兴庆十三年,司徒皇后再度有喜,聂笙记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缠着兄长问诗词呢。
楚遥皇室子女本就少,多添一个自是天大的喜事。
一时间皇后宫中的宫人多了起来,先帝更是处处小心,十分期待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皇后所出一子一女皆是人中龙凤,得先帝喜爱,所以对还未出世的孩子有了与众不同的期盼。
就像是等待惊喜般。
可惜……最后等到的不是惊喜,而是噩耗。
怀胎六月时,正值白雪纷飞的季节,恰好这一年冷得不行,比之去岁更甚。
以至于永鹤池的水都结冰了,本来先帝叮嘱过让皇后不要去那等处,可后来司徒皇后觉得屋子里闷,还是去散步了,不幸崴脚,好在其他地方和腹中孩子都无事。
正在上朝的先帝听闻此事直接落下一干朝臣往后宫跑,得知皇后和孩子无事方才松气。
虽说无事,细想仍觉害怕。便下令让尚药局两位奉御随宫照顾。
可是在冬至宫宴上还是出事了。
司徒皇后一碗药膳下腹,就开始腹痛不止,最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方才捡回条命来。
至于那孩子,终究是无缘。
聂笙只记得父皇的滔天怒火,命人彻查,最后定罪于当时的尚药局奉御陆承山,因那药膳出自他手,是名副其实的落胎药。
且是他亲手交给随侍的宫婢,尽管当时他交手之后便出宫回家过冬至,哪知道灾祸上身。
后查到,他与一冷宫妃嫔乃是亲戚,不知怎么那妃嫔竟主动招认,称她是妒忌皇后才指使陆承山下药的。
人证物证皆在,陆承山即定死罪,因着皇后念及已去孩子,为其祈福想减少杀戮,便轻判其家中嫡妻和孩子。
陆远泽从头至尾复述一遍,聂笙想了片刻,“朕记得你和家中母亲是被流放两千里之外的博远。”
陆远泽颔首,“是,只是母亲常年体弱,途中受不住去了。”面无表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