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说书人说人间事(1 / 1)南华记首页

腊月寒冬,已连续下了半月的鹅毛大雪,如絮如花,盖住了整个临安城。    听闻城中最热闹的酒楼——鹳鹤楼,来了一群说书人,既说又演,故事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惹得临安百姓纷至沓来,只将那小小的台子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身着红袄红靴,披着红斗篷,柳眉圆眼,唇红齿白的少女,垂挂双髻,红带飘舞,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那少女右手持一柄短剑,左手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貂抱在怀中。她见人潮涌动,便找了一个位子较高的角落站着,津津有味地听起来。    只见那说书人一拍醒木,口中冒着白气,扬着嘶哑的声音,向众人道:“且说这岳飞数罪加身,被一举定为死罪,押入大理寺……”    说到这里,两个男子从台上的粗布帘子后面走了出来,一人络腮胡子,敞袖如风,扮演的乃是韩世忠,另一人则两撇八字胡,瘦骨嶙峋,眼中尽是谄媚相,扮演的则是秦桧。    “韩世忠”道:“将军之事尚未明朗,证据不足,为何定罪?”    “秦桧”道:“岳飞与金人互通往来信件虽未找到,但事体莫须有。”    “韩世忠”愤慨而出:“‘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说罢,甩手离去。“秦桧”也跟着离去。    台上响起了凄凉的陶埙之音,说书人放慢声音,带着悲怆之声继续道:“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除夕即至,普天同庆,本应是合家团圆之际,岳飞等来的却是皇上的一道赐死诏书……将军直到死的时候,供状上都只留了八个绝笔字……”说到这里,那说书人又拍醒木,仰天长叹:“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那红衣少女听完,大叫一声:“好!”    众人也跟着应和鼓掌起来。    那说书人见少女怀中的貂,眼神一亮,“哎哟!这位姑娘,你这貂可稀有得很啊!哪里得来的?”    那少女昂了昂头,笑盈盈道:“这貂儿可是我的好朋友,哪里得来的……”少女朝那人做了个鬼脸,“偏不告诉你!”    这时,只听见门外有人高喊一声:“官府来了!官府来了!”    众人一惊,纷纷逃散。那一群说书人也忙收拾台上的东西,慌里慌张地往帘子后面跑。    正在人群四散之际,一个身着青衫,手持宝剑的青年挤了进来。那青年肌肤雪白,薄嘴唇,剑眉星目,看上去约莫二十岁,身上的衣衫绣着细细的墨竹暗纹,一看便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他走到一角站定,双手环胸,神情严肃,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紧接着便有一个腰挎大刀的汉子带着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地闯到了门口。此人便是临安府知府衙门的捕头凌捕头。    凌捕头走进来,神情严肃,扫视一下众人,喝道:“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一时间,只唬得店内的人不敢动弹,也不敢接他的话。他将手一挥,身后的几十号人便提着刀气势汹汹进来,分站至凌捕头两旁。    凌捕头抽出腰上宝刀,指着众人喝道:“识相的就自己站出来!”说着向旁边柜台的掌柜横了一眼,那掌柜忙哆嗦着身子站了出来。    “你说!是谁?”凌捕头冲掌柜喝道。    那掌柜经这一吓,“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凌捕头面前。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向台上的帘子。    帘子后面探出半个脑袋,两眼正遇上凌捕头看过来的目光,那人一愣,惊恐地拉下了帘子。    凌捕头转过身,提着刀,大步朝那台上上去。走到台上,他又放慢了脚步,慢慢朝帘子靠近,后方捕快也纷纷跟上前。他正要掀开帘子,忽听见“嗞”的一声从背后传来,凌捕头正要回头,却见一只白貂蹿了过来。    白貂身形如风,让人看不清样子。上蹿下跳,利爪乱抓,将那众人扰得四处乱跑乱砍。帘子后面的几个人也慌忙从侧面钻了出来,趁乱跑了出去。    凌捕头惊慌之余,拔出刀站定,正看见那白貂正朝一个捕快扑过去。他目光锁定,举报劈砍过去,还未落下,只见一柄短剑连鞘飞了过来,“哐当”一声将那刀打落在地,紧接着便见那红衣少女跳过去接住了短剑,迅速抱起了白貂,跳到了门口。    凌捕头见势,捡起刀朝少女的背后扔了过去。方才进来,一直未出生的那青年连忙跳起,一脚将那刀踢开。    少女回头冲那青年一笑,“多谢啦!”说罢转身跳上了房顶,一溜烟就不见了。随后青年也跑了出去,骑上一匹白马,策马离去。    其余捕快正要去追,凌捕头喊道:“别追了!”他看着少女离去的方向,问道:“她是谁?”    一个捕快上前道:“此人应该是九珍阁的夏蘅姑娘。”    “就是城南外飞鸿岭上面那个九珍阁?”    那人道:“是的。夏蘅姑娘是九珍阁聂阁主的关门弟子,据说好像是夏翊将军的孙女。”    凌捕头一怔,皱眉道:“夏翊将军......”    “那......还追么?”那捕快问道。    “不追了,收队!”    此时已是绍兴二十九年,夏翊夫妇早已于十九年前战死在顺昌,两年后其子夏厉也病死。彼时夏厉妻子怀胎四个月,因忧思忧虑,悲伤过度,于同年十二月生下夏蘅,便撒手人寰。临死前她托人将夏蘅送到了九珍阁,由九珍阁阁主聂云抚养长大。    经历多年战乱,四十年前江湖中那些门派早已不知踪迹,唯有万剑山庄尚有传人,但其声势早已不复当年。此时,武林中以剑山的斗南宫为首,飞云派次之,加上黔州百里家,沅州叶家,都在江湖中赫赫有名,黑白两道都要惧他们三分。    九珍阁乃是聂云所创,素日以行医救人为生,聂云师出青烟谷,医术高明自不必说,九珍阁也因此远近闻名。    聂云感念故友之情,从小便十分疼爱夏蘅,加上飞云派顾留生夫妇对她的宠爱,教她武功,由此便将夏蘅养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幼时她爬上树掏鸟窝,将手摔断过。十四岁的时候到河塘抓鱼,有一次实在抓不到,一气之下便朝塘里放了一瓶□□,一夜之间,那些鱼儿全翻了上来,又遇夏季,五里之内,恶臭难闻。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把临安知府衙门烧了,好在聂云曾对知府李大人有过救命之恩,方才保她无事。    由此她便在临安城出了名。人人都道九珍阁有个小妖女,做事实在妖孽!    夏蘅一路停停走走,回到九珍阁时已经是下午。此时雪已停,本该落山的太阳也冒出点头。聂云正在大堂旁边的诊室为人施针,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四五岁,身着白衣的女子和一个穿着碧衫,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在前面的石坝上晒草药。这二正是聂云的两名弟子,年长的是大弟子江瑶,年少的是三弟子杨知忆。    夏蘅十二岁那年,便学会了登云决,会了这门轻功,自然成全了她贪玩好耍的性子。只见她从侧方悄无声息地跳到江瑶的身后,伸手蒙住她的双眼,变个声调说道:“猜猜我是谁呀?”    杨知忆在一旁笑着不说话。江瑶叹了口气,道:“阿蘅,别闹了!”    夏蘅放下手,“大师姐,你怎么每次都能猜到啊!”    “除了你,咱们阁中还有谁这么顽皮,还有谁会和我这个大师姐这般胡闹?”江瑶看了看聂云,回头冲夏蘅小声道:“你小心点,师父可生气了。”    杨知忆也道:“是啊,你早上一大早不打招呼便出去了,现在才回来,师父可气着呢!”    夏蘅笑了笑,“不怕,师父气气也就罢了,不会罚我的。”说罢朝诊室走去。    此时,聂云已经年过五十,额头早已铺上几道皱纹,但是风韵犹在,举手投足之间也颇有其师父东方清的样子。    那白貂一见聂云,便“噌”地一下从夏蘅的肩上跳下来,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夏蘅见白貂跑了,心中预感不妙,只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站在门口,轻轻唤了声:“师父。”    聂云一边施针,一边对夏蘅冷声说道:“去药庐给我站着。”    夏蘅刚要问为什么,江瑶便连忙冲她摇摇头,她立刻又将话收了回去,转身朝药庐去了。    药庐中,一个眉目清秀,瘦瘦弱弱的姑娘正在抓药,此人便是聂云的二弟子李如。李如见夏蘅进来,笑道:“小师妹,你可回来了?怎么一回来就来这里了?”    夏蘅指了指旁边刻满天下奇草奇药和各种人体穴位图文的石墙,不高兴地说道:“师父让我来面壁思过。”说着便走到墙根,老老实实地站着。    李如放下手中的药称,走到她身边,柔声说道:“过几天就是你十七岁的生辰了,这几天有多少人回来给你祝贺,你不留在阁中迎接,还总是想着往外跑,师父能不生气么?”    夏蘅很不服气,“那些人只是冲师父来的,又不是冲我来的,我为何要去迎接?”    李如侧头看着她,“那顾伯伯、顾伯母,还有你师伯,也不想见了?”    夏蘅回过头,十分不屑,“顾伯伯怎么可能来?他们多久没下山了。师伯更不可能,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她出谷。”    “那......你玉言姐姐也不想见了?”    “玉言姐姐来啦?”夏蘅一听,喜得转过身,又要跑出去。李如连忙拉住她,说道:“师父让你面壁呢,你又胡来!顾姑娘下午刚到,舟车劳顿,正在休息呢。”    夏蘅只好退回来,站在墙边,但又有些站不住,在那儿左摇右摆,上蹭下蹭,浑身不自在。    李如叹了口气,又回到房中抓药了。  过了一会儿,聂云忙完手中的事过来,见夏蘅正在面壁,便冲李如说道:“你快把药送到诊室去。”    李如领话,拿起手中的药便走。走到门口,她看看夏蘅,对聂云道:“师父......”    聂云道:“你去吧,我有分寸。”见聂云如此说,李如只好离开了。    待李如离开后,聂云问夏蘅:“你今天出去可有闯祸?”    夏蘅一愣,心中暗想:“难道师父知道了?今天阁中好像没其他人出去......”    “不用猜了。”聂云道,“你今天在鹳鹤楼可遇到一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