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热茶还未送进口中,门口那边便传来敲门声。
这个敲门声被刻意的压得极低,似乎是不想叫别人听见一般,鬼祟得很。
若是珈蓝与南子画两人的话,他们是不会这样敲门的。
可见,来人不是他两。
这个时候,客栈之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下,能在这个时候敲她的门还怕被别人发现的人,是谁?
带着疑问,却又带着一丝等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快意,萧柒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进来。”
她淡淡说了一句,对着门口。
敲门声在这两个字落下之后也顿时停住。
吱呀一声,那略微破旧的木门被推开。
进来的人,却是一个身量有些高大消瘦的男子。
此人穿着灰色的粗布麻衣,衣服有些短,他的手腕脚腕都露在外面,背上背着一个破旧斗笠,头发被灰布头巾裹住,五官极其平常,因为太过消瘦,看起来还有些狰狞,他的眼睛无光,平行的望着萧柒叶所在的方向,又似乎不是在看萧柒叶。
他手中执着一根长棍,每走一步便在地上敲敲打打。
萧柒叶一眼便将他认出来了,他便是这客栈的那个盲人掌柜的。
他来这里干什么?
难道不应该是那都督夫人来找自己么?
有些警惕的,萧柒叶从桌边站了起来,看着那敲打着木管还是较为平稳的走到自己面前的面目狰狞的男子,眼中厉色很是明显。
“姑娘无需用警告的目光看在在下,在下是盲人,病看不到姑娘的眼神,并且在下对姑娘并没有恶意,也请姑娘放心。”
那消瘦的男子微微鞠了一下身子,双手抱拳,对着萧柒叶礼了一礼。
萧柒叶眉目微敛,挑眉看着他:“你既然看不见,又为何知道我在警惕?”
瞎子萧柒叶见过不少,装瞎的萧柒叶也见过很多,她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个男子,并不是装瞎,并且他的那双眼睛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了。
不过此人身上的有一种气质,却并不像一般的瞎子。
他与萧柒叶说话的语气平平却有礼,不卑不吭,语气之中透露出来的教养也是显而易见的。
一个生意清淡的客栈的掌柜,本应当是满身铜臭味的市侩商贾,但是他身上不仅全然看不见市侩的味道,还有一种叫人难以捉摸的飘飘然,叫她读不懂,看不明。
此人,到底是谁?
深夜造访她的房间,又是为何?
“在下眼睛虽盲,但是心却不盲,能够感觉到的。”
那男子轻轻一笑,站定在了萧柒叶面前,又道,“姑娘疑惑在下为何深夜造访,又疑惑为何等到的不是想要等的人是么?”
“你知道我是谁?”
萧柒叶目光一厉,语气骤冷。
“若是在下没猜错,姑娘便是名震西城的云宫宫主,萧府的大小姐,萧柒叶。”
那男子唇角微勾,笑了笑。
回答得很是正确。
“你是谁?”
对于他的回答,萧柒叶想问的,也只有这三个字。
他是谁,是敌是友?
“在下陕北都督,陈子初。”
掷地有声的回答,叫萧柒叶微微愣了愣。
陕北都督,陈子初。
不是死了么?
萧柒叶看着他的目光,有些狐疑:“外界都传,陕北都督陈子初已经死了,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若是没有到城北县,她也不知道陈子初的死讯已经在这里传开了,但是却还没有传入她的风阁,她也不知道苏桦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连风阁都捕捉不到的消息,其中若是没有人从中作祟,她也是不信的。
“陈子初死了,萧小姐不是也不信么?”
听闻萧柒叶的质问,陈子初只是一笑,面上颜色确实似笑非笑,格外讽刺一般。
“你的意思是,你是假死咯?”
萧柒叶挑眉,马上想到了这一可能。
假死,陈子初若是真的是假死,只能是因为想要逃避一些东西。
那他到底是想要逃避什么呢?
萧柒叶侧眸,望着那面上笑容清淡的男子,缓缓伸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道,“既然如此,那都督大人还请坐。”有些事情,坐下说,才能够了解得更加详细。
毕竟萧柒叶相信,这个都督大人一定是有许多事情要告诉她的。
陈子初也并不推辞,用棍子敲定了椅子的位置之后,下意识的做了个撩摆长袍的动作坐下。
只是他如今穿的并不是锦袍,他想撩,也是没什么可以撩的。
只是这样的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告诉萧柒叶的信息,却是很多的。
至少萧柒叶如今是相信了,他很可能真的就是那个已经“死掉”的都督大人,陈子初。
只是这个瞎子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何?
萧柒叶也随之坐下,坦然与他对视。
顺手拿过茶壶,准备给他斟茶。
却听见他在桌子那边轻轻笑了一声。
在如此静谧的夜晚,本是一声轻笑,却足够惹得萧柒叶的注意了。
她倒茶的动作一滞,抬眸看着他,这停顿的动作意在问他这一笑是为何。
果真,他懂了。
又或许是,他感觉到了萧柒叶的那微微一顿,明了了。
“在下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到了江湖之中的传言,有些好笑罢了。”
陈子初笑着说出这句话,清咳了两声,似乎是想要用这样的动作来抑制住刚刚已经蔓延到他脸上的笑意。
“江湖之中的传言?难道江湖之中关于我的传言,真的这么好笑?”
萧柒叶不自觉的微微一笑,替他倒了一杯茶。
推到了他面前,“粗茶,还请都督大人将就喝一杯。”
陈子初听了萧柒叶这句话,脸上笑容渐露,道:“为了不引人注目,这客栈之中的一切所有之物皆很是寒酸,萧小姐不见笑才是真的。”陈子初这句话中是带了真实情绪的,看起来他也是为叫萧柒叶住这样的房子,喝这样的茶表示出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