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三十章 钟沛(1 / 2)梵香焚影首页

老太太看着岑寻,她没有抬头,只能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空气里,有着轻微的啜泣声。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岑寻忍不住,抬起头来,像是有些诧异。

钟老太太目光清明,像是终于放下了过往的一切,脸上带着点释然的微笑,“你的过去,元济从来没同我起过,有时候我也好奇,每次看到你的眼睛,我总觉得,这不像是一个姑娘会有的眼神。”

刚刚嫁到钟家的岑寻,眼睛里确实平平淡淡的,像是一潭翻不起水花的死水,眼睛里除了死寂一片什么都没有,老太太有时候甚至觉得,岑寻不过二十多年华,却已经过完了这一生。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普通的姑娘不一样,你一定,经历过很多事情。”

“寻啊,我偏爱过你,怨恨过你,我也心疼过你,你的过去,我虽然不了解,可是或多或少,能够勾勒一个大概,你这大半辈子,已经过得够辛苦了,我知道,你一直没有放下过元济,可是,人,总还是要往前看,我老婆子活到这里,这辈子也算是结束了,可是你不一样,你还有儿子,你不能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下去。”

“我知道,你不愿意清醒过来,其实是你自己害怕。可是你想一想,元济他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吗?”

她像是有些不忍,闭了闭眼,“实话,我都不敢想,去霖府,见到元济,他会怎样看我,他把用生命保护的姑娘交给了我,我却因为心中的仇恨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寻,你要原谅我。”

她泪眼朦胧,句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握住岑寻的手。

岑寻不出来心中是什么感觉,老太太的不错,她疯魔有一半的原意是因为自己心里有愧,她害怕面对这个处处都有钟元济痕迹的家庭,她更害怕面对,钟老太太,面对钟沛,一见到他们,她就会想起,钟元济死前的模样。

反握住钟老太太的手,“娘,我不怪你,这本来就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元济也不会死,钟沛的娘也不会死,你怨恨我,也是应该的。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元济,也对不起沛儿。”

屋子外,树枝断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岑寻忍不住抬头去看,却并没有看见人影。

这个插曲很快被忽略,老太太摇了摇头,“寻,我经历过这么多风风雨雨,也算是看开了,这些事情,到头来,要怪谁都怪不上,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如果可以的话,你也不希望元济死,这些都是命。逃不掉的。”

她哽咽着,“这一切早在元济死的时候就了解了,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还要向前看。寻,我放下了,你难道还不能放下?你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元济,对得起他拼了这条命为你换来的未来。”

这是钟老太太和岑寻的最后一段话,那之后第二,钟老太太就撒手人寰,曾经的钟家,只剩下了岑寻和儿子钟沛两个人。

岑寻精神依旧恍惚,即便是钟老太太和她输了那段话,她依旧无法原谅自己。她没有告诉钟老太太的是,她的担心或许从头到尾都是多余的。老太太害怕自己去霖底,见到死去的中原机的灵魂,会没有办法交代她对待自己的不好,可是如果钟元济的灵魂早就被恶灵吞噬了呢?世界上,再也不存在这个人了呢?

岑寻的病情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有的时候,甚至连人都认不清,她总是梦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她看见,梅景炎依旧被束缚在阴冷的井底,他的衣服已经破烂,束缚着四肢的镣铐已经和皮肉融为一体,看起来血肉模糊,狰狞而又狼狈。

他看着岑寻,像是看着什么可怜的人,带着扭曲的笑容,咬着牙问道,“都死了,你满意了吗?现在,你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大仇得报?你开心了吗?”

岑寻只是不断地摇头,“不,你不是应该已经解脱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在这?景炎?景炎?”

梦境里的梅景炎,面容模糊,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雾气,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触不可及,他的声音也像是从边远远传来,缥缈不可捉摸,“没有,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什么,什么都是假的?”

岑寻还想再问,梅景炎却已经消失不见,梦境中的场景翻来覆去地变化,那些死去的人,浑身湿漉漉的,他们围绕着她,脸上都是带着报复般快感的笑容,“你满意了吗?”

“你满意了吗?”

“你满意了吗?”

“满意了吗?”

那之后的夜晚,钟家的下人总是能够听到岑寻院子里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吼声,没有人敢靠近,因为她总是拿着一把刀对着空气挥舞,嘴上还念念有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曾经钟家的大奶奶,龙乡人人人艳羡的岑家大姐,变成了这样一幅狼狈不堪的疯子。

起来真是令人唏嘘。

而曾经唯一关心岑寻的钟沛,却也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忙着处理钟家生意上的事情,就连抽空去见岑寻的次数也变得屈指可数,与此同时,跟在钟沛身边的人,暗中接到了钟沛的任务,他要他们去查,关于岑寻的一切过往,还有一个,叫做娄清秋的人。

岑寻死在一个下午。

那的阳光很好,她坐在院子里,对着万里无云的空,眯着眼正在憩。她难得有这样静谧的时光,那些人总算没有在梦境之中出现。

钟沛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她身旁。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钟沛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从有记忆起,这就是他的母亲,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因为岑寻的疯魔和他的长大开始变少,只不过他还是记得,在他还的时候,是这双手牵着自己,走过这高门深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走廊。

可是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的母亲,成了别人口中的疯子,而且每一个人,都这不过是她自作自受,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是她应得的。

他们,也亏钟老太太宅心仁厚,岑寻害死了那么多人,都还是顾念旧情终究没有把她赶出去。

那些流言蜚语停在钟沛耳朵里,只觉得那些人没事找事。

他和母亲之间,这些年确实没了什么感情,好像是从钟元济死了之后,岑寻就开始再也不认识身边的人,面对钟沛,她也总是畏手畏脚,避而不见,有的时候精神好还能上两三句话,有的时候精神不好。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妖怪,哭着闹着,她错了,她对不起自己,这些话弄得钟沛一头雾水,他不明白,又被她拉着袖子摆脱不了,久而久之,钟沛来岑寻这里的次数,也渐渐减少了。

祖母从来没有和他起过关于他父亲的事,至于娄清秋,这个名字,他更是从来没有在院子里听过。

直到有一,钟沛在梦境里,见到了一个一身明艳红衣,却浑身湿漉漉的女人,她的面容模糊不清,钟沛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揪紧,她的哭声像是一把钳子,攥紧了他的心,狠狠地揉捏。

女人,她是他的生母,在他还不满两岁的时候,就被岑寻给害死。而他的父亲,他的舅舅,都是死在岑寻的手上。她让他心。

钟沛怕极了,他一身冷汗地醒过来,梦境里女饶声音像是还缭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到底还是记得当初的情分在,便是这些年两个人之间的母子情分已经磨灭地差不多了,钟沛还是不相信,岑寻会是那样一个人。

他不喜欢流露自己的心思和情绪,可是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感情寡淡的人。从的时候就被迫跟在祖母身边学习掌管钟家的生意,逼着自己一比一更加强大起来,他几乎没有童年。

别人有的一切他都没有拥有,有的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出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至少那样,他可以无忧无虑的地长大,他可以享受到父母的关爱。

他很早就失去了父亲,关于中原机的额长相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模糊淡忘,而岑寻自从失心疯之后,就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温柔体贴的母亲,与其两个人是母子,倒不如是住在通一个屋檐之下的陌生人,除了偶尔聊上几句,几乎没什么交集,对于岑寻的感情,钟元济也是复杂的。

他很多时候甚至不明白,母亲和父亲这两个词,到底是什么含义。

祖母钟老太太是他最亲近的人,可是现在,就连这最亲近的人都要离开他,钟沛到底不过也是一个年轻伙子,突然间就有些丧气。

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些财富,并非钟沛所想要的,他所盼望的,不过是一个平凡温暖的家庭而已。

那一日在钟老太太门口听到的话像像是一记闷棍砸在他心上,他一直以为岑寻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也一直以为,是因为父亲的死才造成了母亲现在的样子,可是怎么可能,她才是杀死自己亲生父母的真正凶手?

钟沛想起那个梦,梦境中女饶哭声凄厉哀长,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树枝“啪”地一声断裂开来,钟沛捂住嘴巴,蹲下身,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从前他不是没听到过关于岑寻的传闻,只不过那些话他听在耳朵里,却并未放在心上。街头巷尾长舌妇是什么德行他不是不清楚,那些谣言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有谁得清楚。可是他没想到,原来他曾经忽视掉的东西,全部都是真的。

派出去的人接二连三地带回来消息,哪些证据,都在证明着,他们的都是真的。

他并非岑寻的亲生儿子,他的亲生母亲叫娄清秋,在他出生不到两年,因为岑寻的缘故死于自尽,他的父亲钟沛把他交给岑寻抚养,同时叮嘱下人,不得在他面前提起娄清秋这个人,也正因为此,他一直以为岑寻才是自己的生母。

他还有一个舅舅,生母娄清秋的亲生哥哥,娄静江,他是岑寻的前任丈夫,不仅如此,他也死于岑寻之手,死于坠井。

而真正击溃钟沛的,是钟元济的死,那个从来低调冷静的男人,和岑寻的母亲,原岑家大奶奶死在同一,同一口井水之郑

这些事情早已经成为龙乡茶余饭后的闲谈,岑寻像是一个怪物一样活在人们的口中,只不过这些年因为她一直没有出门见人,才逐渐被拳忘。

而钟沛站在窗子外,他亲耳听到,岑寻和钟老太太的对话,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一直叫母亲的那个人可能从头到尾就没有爱过自己的父亲,她嫁到钟家,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年少时期死去的情人,那个龙乡灵泉私学的教书先生报仇,而他的生母,他的父亲,都死在她的手上。

钟沛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接连着几,都有些精神萎靡,甚至在处理钟老太太后事的时候,都有些茫然。

阳光懒懒散散地撒下来,岑寻靠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她闭着眼睛,感受着阳光打在自己脸上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享受过阳光的温度。过去的每一,她都像是活在地狱里,备受煎熬。

钟沛走到她身边,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里那口水井上。这口井,已经有些年头,井边爬满了青苔,阳光落在上面,泛着斑驳色彩。

谁能想到,这口井水之中,埋藏着他生母的性命,谁又能想到,岑家同样的水井之中,还束缚着同样不得安息的灵魂。

他站在岑寻身旁,就这样静静地注视这前方,一直没有话。

许是察觉到了身旁有人,岑寻微微睁开眼,她有些惊讶,等到仔细一定神,才微微松了口气。

“沛儿,你今怎么有空过来?”

她的反应落在钟沛眼睛里,他唇角不自觉泛起冷笑,“娘是不是以为见到我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