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怜儿忸忸怩怩了一阵子,最终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孟子吟看了她一眼,自己却依旧毫无睡意。
来叶府之前,她曾向叶琛许诺,只待怜儿病愈,她们就立刻离开,如今怜儿显然已经痊愈了,是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然而转念一想,孟家破败,她又能带着妹妹去往何处呢?
不能一直赖在救命恩人家里白吃白喝,这不符合自己一以贯之地待人之道,从小到大,除非迫不得已,她很少开口向别人寻求帮助,这一次,已经叨扰多时,她心下已然过意不去了。
越想越没了睡意,她抓过身边的外衣,披在肩上,打算去院子里走走。
这几日,偌大的叶府已经被逛得轻车熟路了,叶琛对待她似乎也是格外的好,她去哪里也不会有人阻拦,府里上上下下对她都极为和气,她渐渐有些喜欢上这个地方,比起从前她与孟家其他院子三分疏离的状态,反而这里更有几分“家”的味道。
乘着夜色,她在府中漫无目的地溜达,夜风吹来,令她的思绪更加清明。
叶府中很多地方都种着雀舌栀子,花瓣小而层次多,矮矮的植株,平展铺开在小径两侧,煞是可爱。
孟子吟一路走,一路都可以闻到淡淡的花香味,她心里微微喜悦。没记错的话,这类栀子花,还可以焯水之后凉拌,具有清热凉血、解毒止痢的功效。
真是又耐看又实用的花。就像那戴着神秘的白色斗笠、穿着纤尘不染的青色衣衫的人一样,语声温润、心地善良。
慢着!
孟子吟被自己奇奇怪怪的联想吓了一跳,她慌忙拍拍自己的脸颊。
“孟子吟,你在想什么呢?”她自言自语道。“人家是君子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自己怎么可以有非分之想!”
其实,也实在算不上非分之想,每个二八年华的女孩子,都难免对那些温柔和善、救自己于危难的人产生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吧。
而孟子吟,幼时饱尝的孤独,令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心里这样真实的感觉,她微微有些喜悦,却也有些踟蹰,这也许是少女内心的悸动?她也弄不清楚了。
转过窄道,不知不觉眼前竟出现了竹林,不错,是那片被大火毁了大半的竹林,被叶府家丁草草修缮之后,还残存着几分颓败之感。
也许是因为知道前面没有路了,孟子吟自然而然的拐进了通往竹林的门廊,那日火势匆匆,她没来得及看清这里的名字,此刻她留心了一下门廊上方。
吟风。
两个字映入眼帘,她不禁莞尔,这片竹林的名字里竟有一个字和自己的名字相同,也是一种缘分。
略有些残破的竹林,在忽明忽暗的月色掩映中凸显着几分凋零之美,她缓缓地走过去,想要感受这份属于草木的气息。
夜晚静悄悄的,四周都是苍翠挺拔的竹子。
沿着竹径向前走着,隐隐约约似乎有音乐声传来,孟子吟凝神细听,追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疾走几步,越发听的清晰。
是埙声,呜呜咽咽的,带着几分凄美之感,如泣如诉。
曲名是什么,孟子吟并不清楚,只是觉得不像是中原的曲调,但她觉得这曲摄魂夺魄,似是吹到了人的心里。
曲声里有着惆怅吧,她细细听着。到底是谁在吹奏呢?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竹林中,孤身一人,诉说着心事。
继续往前走着,直觉告诉她,那该是另外一个孤独的人,她有一种冲动,想把自己的心事也说给那个人听听,她也想听听那个吹埙人的故事。
刚才的那股怅惘和纠结,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却被令一种情绪取代,她心里很激动,很着急,很迫切的想要找到这个独自演奏的人,不论他是谁。
孟子吟穿着鹅黄的衫子,在竹林中奔跑起来,凉凉的夜风吹起她的裙摆,撩起她披散下来的长发,顺滑的青丝在她身后飘动,算不是绝美,但也足以令人心神荡漾。
那埙声越来越大,她随即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音源。
不远处似是有个身影倚坐在一大块假山石上,她悄悄地再靠近一些,那人的身形立即点亮了她的双眸。
只见他半挽着发髻,两缕流苏遮了几分侧颜。他闭着眼睛,似是在享受曲调的婉转,但是眉心的微蹙则微微透出内心的几分苦闷。
他的鼻梁和眉骨都很挺拔,颇有些域外之人的长相,然而略微瘦削的脸颊,以及泛着淡淡粉色的薄唇,却柔化了整张脸的气质。
月光撒在他的脸上,添了几分清冷。那样的容颜,令人见之忘俗,少女看得痴了,倚着旁边的竹子,微微有些心神荡漾。
他到底是谁呢?
子吟的心里没来由的怦怦直跳,她努力平复一下心绪,再向那正陶醉在埙声的身影看去。
那假山石的背面,分明放着宽大的白色斗笠,白纱直垂到地上,如若一小股倾泻而下的瀑布,悄无声息却又波澜壮阔地溅起了一地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