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芊芊进入了酒馆之中。 酒馆之中坐满了人,宋芊芊瞧着靠近门边的垂发男子,他手上带着黑斑,握不住竹箸,一块到嘴的牛肉片落了地。 她凝了下眉,酒馆之内响起了一阵脚踢桌子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不停息。 宋芊芊的身子僵住了,宋庆臣来到她的身边,揽着她,小声道:“别怕。” 一个束发男子手执书卷,从她身边走过。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菜花,给我将最好的葡萄酒端来。” 菜花端了盘子,将银色的酒杯缓缓端到了那男子的桌前,男子端起了酒杯,将满杯葡萄酒饮下。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 宋芊芊和宋庆臣入坐,霓裳和迷迭坐在了四方桌另一面。 “吃药了。” 月破星巾,霓裳霞袖,十绝灵幡。 一道士缓缓踏入酒馆内,酒馆用酒菜的披发跪了地,他们手舞足蹈叩拜道士,含糊不清的念着,“杏林先生,杏林先生。” 宋芊芊瞧着那道士装束的男子……不,他应该是个女子。 这就是被杏花村奉为神灵的杏林先生。 “她便是杏花村的杏林先生,满村的杏花都是给她栽种的。” 宋芊芊冷哼。 “菜花。” “在。” 菜花来到了杏林先生的身前,杏林先生将一个香袋交到了她的手中,“将丸药给他们放在酒杯中,别耽搁了吃药的时辰。” “是。” 那一群男子叩拜,“谢……过杏……林先生。” 含糊不清嘈杂的声音让宋芊芊听着心烦。 杏林先生缓缓走到了宋庆臣的身边,笑着问道:“公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宋芊芊瞥了她一眼,“杏林先生是要给我们几人看病吗?实在抱歉,我们好的很。” 杏林先生笑了笑,“不是发病才是生病,有隐疾也是。” 宋庆臣挑眉,“杏林先生觉得我有何隐疾?” 宋芊芊抿了抿唇,他还真让杏林先生看病了。 “银杏瞧着公子印堂发黑,近日不宜出行,否则有血光之灾。” “你是让我留下?” “我只是好意提醒一下公子而已。” 宋庆臣从怀中掏出了通关书信,缓缓说道:“银杏姑娘美貌如花,这杏花村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若是无事,当真是个好隐居之处,但是,奈何我有要事在身,不能让银杏姑娘带我游览一番星湖村美景。” 银杏瞧了一眼通关书信,将通关书信回递给他,笑着说道:“公子倒是坦诚。” 银杏姑娘缓缓起身,离开。 宋芊芊拿起竹箸,极为不耐烦的敲了瞧桌面,喊道:“菜花,上菜。” “不知公子和三位姑娘要些什么?” “一斤高粱酒,三斤牛肉。” 一斤高粱酒和两斤牛肉上了桌。 “菜花姑娘,慢着。” 菜花姑娘停下了脚步,“三位姑娘和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菜花姑娘可听说过卖花女的故事?” “并未听说过。” “邻村发生的事情,菜花姑娘都未听说过啊?” “没有。” 宋芊芊笑了笑,悠悠道了句:“杏花村真是传闻说的石头村呀,连消息都是密不通风的。难怪与外界来往,还要通过个看病的异人。” 菜花姑娘走了一段路,身子稍顿了顿,她转头将宋芊芊看了一眼,缓缓离开。 宋芊芊拿起了竹箸,夹起了片牛肉,放在口中,又喝了一口高粱酒,悠悠道:“这间店的服务态度真不好。” “她不给你讲故事,态度就不好了?宋芊芊,你这是不合理的要求。” “侄儿,你从小到大,就没有提过什么不合理的要求?” “对别人或者对我?” 宋公子眉头轻皱,“芊芊,我不是在教训你。” 宋芊芊嚼了嚼牛肉,一口牛肉吐到了手绢上,她将手绢放到了桌上,悠悠道:“这牛肉嚼都嚼不烂,我去房间睡觉了。” 宋芊芊站起了身,瞧了一眼桌上的酒壶,握在手中,道:“这一壶酒我就拿着了,宋公子若是有兴致,再点上一壶。” ---------------------- 夜半 菜花端着一叠糕点,来到了楼上的尽头的一个包厢前,轻轻敲了三下包厢的门,两短一长,犹如某种指定的接头暗号。 屋内的人敞开了一半门。 “宋二小姐,这是菜花从街里给小姐买的几块杏花糕,二小姐尝尝这糕点可还可口?” “菜花姑娘,我可没有叫人夜半服侍,你纵然孤单寂寞也该敲对面公子的门去。” 菜花抿唇,小声道了句:“菜花已经看好了,这楼的公子都已经睡下来,与小姐同行而来的公子也已经休息下了。” 宋芊芊往门的一边挪了挪,让开了些,“那就进来吧!” 房门关上 宋芊芊走到了桌前坐着,菜花姑娘将糕点放在了桌上,便跪了地,缓缓道:“宋姑娘,是芊芊眼拙,没有识出姑娘,白日里对姑娘冷言相对,宋姑娘大度,别跟菜花一般见识。” “我宋芊芊本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你给我上的高粱酒是掺了水的,你给我上的牛肉也实属下品。” 菜花姑娘扣头,“姑娘要打要罚,菜花都没有怨言,只愿宋姑娘帮帮我那可怜的姐妹。” 宋芊芊喝了口水,悠悠道:“不过,这两件事情也不能全然怪你,你上的酒菜的品质也不是你能够决定的,你识不出我……”宋芊芊顿了顿,抬手抚了抚头上簪子上的绢花海棠,才继续道:“实在是怪我,怪我换了一支发簪子,让你认不出我了。” “孙大伯早就跟我说宋二小姐美貌无双,更是凤毛麟角的人物,菜花是瞎了眼,菜花对宋二小姐横眉以对,着实该死。” “你也不必贬低自己,恭维我,我瞧的出来,你是卖花姑娘很好的姐妹,你自然不愿在酒馆里听到有关别人对她的任何议论,自己就更不会在这种场合下说了。” “那姑娘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 “菜花,你的脾气不小,酒馆本来就是闲谈之地,你纵使不情愿谈论,也不该这般对待客人,想必,因为此,你更是受到了酒馆长的谩骂与责罚。” 宋芊芊谈及这话,菜花眼眶中的泪水忍不住滑出。 “宋二小姐委实是个明白人,菜花的一切都瞒不住二小姐,求求二小姐,求求二小姐,求求二小姐。” 宋芊芊瞧着她,“菜花,你是让我带你脱离苦海,还是要我帮帮你的姐姐。” 菜花抬眸看她,这是让她做一个选择吗? “二小姐,我的一生已经是这样了,大不了死了干净,但是,素馨,她原本能够嫁入好人家,这却死的很惨,求求二小姐为她报仇,为她伸冤。” “菜花,卖花女不是自己上吊死的吗?” “二小姐,若不是有人逼她,她何苦如此。” “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菜花摇了摇头,扣头,不肯走,“二小姐,求求你,这件事情,也只有你能够帮我们了。” “你若是不答应,我一晚都跪在这里。” 菜花叩首,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磕在地上,她的额头都在地上蹭破了一层皮。 宋芊芊将茶盏摔到了桌上,走到了菜花的面前,弯下了腰,冷冷的训道:“我若不是想帮你,何苦委屈自己住在这一间黑店里,花了一锭银子,却不能喝到上乘的美酒,又不能吃到可口的饭菜。” 菜花瞧着她,抹了一把泪,“谢过宋二小姐。” “下去吧!额头上的伤好生敷上药。” 菜花咬着唇,站了起来,行了礼,退出了厢房。 ----------------- 宋芊芊抓了抓头发,坐了起来。 她怎么在梦中听到了不少声——鸡叫? 宋芊芊出了屋门,瞧着迎面出来的宋庆臣,笑着说道:“侄儿也睡到太阳照屁股了才醒啊!昨天晚上和两个侍女睡的还好吗?” 宋芊芊呵呵笑着,酒馆只剩了两个房间,她自己住了一间,那一间屋子,他只能和两个侍女一起住了。 “美人在怀,宋公子应该睡的不错吧!” 宋芊芊这话刚落,霓裳和迷迭出了房间,俩个人皆是眼睛边黑了一圈。 “看来,两个美人睡的不太好。” 宋芊芊靠近了两个美人,仔细的瞧了瞧她们两个的脸颊,霓裳和迷迭她们两个人被看的有些不太自在了,宋芊芊的手放在了她们的肩上,勾着两个人的肩,小声问道:“他将你们折腾到很晚吗?” “这个……” 晚上是……够折腾的。 ---------------------- 宋公子手执书卷,在昏黄的烛光下瞧着。 他喝了一口茶,将空的杯盏放到了桌上,迷迭就端起了茶壶,又添上了一盏。 “公子,床已经铺好了,公子早些休息吧!”霓裳铺好了床,来到了公子的身边。 “你们先去歇着吧!我要等上一会儿再睡。” 迷迭皱着眉,开口劝道:“公子看了这么久的书,眼睛会痛的,公子想看,明日再看吧!” “今日的事情总是要今日做的,该看的书也是要今日看完,迷迭,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明白。” “迷迭明白,只是心疼公子的眼睛,爹爹看书熬坏了眼睛,也没有中个秀才,公子若是把眼睛熬坏了,那迷迭……” 迷迭垂下了眼眸,霓裳走到了迷迭的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 迷迭笑了笑,道:“霓裳,我没事。” 迷迭看着昏黄的烛光,将青竹编织的灯罩拿了下来,她拔下了头上的铜雀发簪,用发簪挑了一下烛芯,再将花灯罩罩在上面,桌前比刚才仿佛亮了些。 迷迭坐在了桌边,手臂放在桌上,脸枕在胳膊上,瞧着闪闪的烛光。 “霓裳,带她去床上睡。” 迷迭听到了这话,愣了愣,她抬起了头,瞧着公子,“公子,你让我到床上睡?” 宋公子将手翻了一页,眼眸停留在行字间,“你不愿意在床上睡?” “公子,一张床躺不下三个人。” 宋公子没有言语,霓裳小声道:“迷迭,公子不是要你暖床。” “可是,我想给公子暖床呀~” 宋公子卷着书卷,斜看了一眼迷迭,迷迭咬着唇,“那公子睡在哪里?” “我在这桌上趴一会儿就行,你们两个早些睡,明日还要赶路去县衙。” “那我也要在这趴着。” 霓裳拉着迷迭的胳膊,“听公子的话。” 迷迭摇了摇头,瞧着桌上的光亮,道:“我还要给公子剪西窗烛。” ---------------------- 霓裳和迷迭躺在床上,迷迭,她翻了下身,看了烛光下的公子,小声道:“霓裳,公子睡着了吧!他会不会冷呀,公子着凉怎么办。” “迷迭,公子睡的浅。” 迷迭应了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去打扰公子。” “霓裳,可是,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好好躺着,闭上眼眸。” 只要公子在,从未有过的安心。 ------------------ 霓裳和迷迭两人都齐齐看向公子,该怎么说,该说是她们受宠若惊,睡了床,公子睡了桌子,她们才黑了眼眶。 “看来我说准了,宋侄儿终于开荤了。” 宋公子转过了身,拉着她的胳膊,无奈的道了句:“姑姑,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我在想什么啊?”宋芊芊呵呵笑,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呀。 “不用猜,瞧着你一脸的坏笑,就知道你脑子里是一幅什么画卷。” “嗯?” 宋公子握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轻轻道了三字,“春、宫图。” 宋芊芊甩开了他的胳膊,抬起了腿,向他踢了过去。 她的脚落了空,宋公子一笑。 “宋侄儿,你不会将她们跩地上睡了,纵然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也不必这样对她们吧!” 他不想多言,她旁边住的厢房出了声音。 “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 “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知。” 旁边的一间厢房打开了门,一个十三四岁华衣少年抱着一只公鸡走了出来,他身上的华衣绣满了红红绿绿的花叶,宋芊芊忍不住笑了笑。 “你在笑什么?” 华衣少年凝眉,抱着公鸡,仰头瞧着宋芊芊。 “我只是觉得小公子身上的衣服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