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值十二日都是大白天的时候,干活的女人孩童都是饿了就吃干粮,累了就支起皮毛做的帐子,再铺上一块在地上轮流睡了休息。进山狩猎的人也是一样,两端的人约定都是在风沙来之前汇合了再回家。
沙蛑在风沙期一年只有一次的捕捉期,因为同类之间也会互相攻击,每年的沙蛑只有在□□期这一个月,身上的甲片才会硬如石片一般。这一次狩猎的日子实在不太好,风沙停了的时候,正好是十二夜的时间。到了十二日后,留给他们的,只有短短的四天时间。
一个成年女人,带着四个孩童灌挖沙蛑,基本是以一个家庭五个人一个小组的进行。这次带着他们的女人,是大伯家的次兄嫂子,脾气温和。开始的时候,因为长荣和长根不争气,茉娘真的很担心,怕这次交不够沙蛑的甲壳去换东西。
但是到了最后一天,茉娘完全打消了最开始的念头,一直笑得很灿烂。哪怕长荣和长根又忍不住偷偷玩耍,都不能打消她的好心情。
因为她家有长安在,这次虽然只有短短五天时间,他们已经挖到了八百多只沙蛑,这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大丰收!
这还是因为他们的臭球果实用光了的原因,才没有办法继续挖下去呢。
很快,进山的成年人狩猎队伍,也抬着大大小小的猎物,前来和他们汇合了。
大大小小的男人、女人、孩童都在欢呼雀跃,各家的男人、女人和小孩各自找到自己的亲人,去碰头会面告诉对方,在不同的地方,有多少不同的收获。一片热闹人声沸腾的聚众人群里,长安静静地坐在自己家的帐边,虽然没有去凑热闹,他童稚的眼中同样映着欢喜。
“儿子,想爹了没?”得意洋洋地来到他身边炫耀的武家三儿,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想儿子了。他一把抱起已经到他胸膛高的长安,往上颠了颠,乐滋滋地说:“我说儿啊,你坐在这里,简直像观音座下的金童子一样俊秀,那话怎么说来着……静如美玉?恍如玉人?这说的就是你呗!可惜啊,你就是投晚了胎,来错了地方。早个一百年,在你姑祖奶奶当皇帝的时候,你就是进士人才啊,绝对是给你爹我长脸长得不要不要的!”
武则天原名武曌,就是因为长得极美,才被李世民召入宫中。封五品才人并获赐号“武媚”,由此可见相貌是怎么的诱人。武家的后人,自然相貌都不会差到哪里去。武家三儿对自己儿子,是怎么看怎么欢喜。觉得这个天下,怎么会有像自己儿子这么俊、这么白嫩、这么可爱的孩童,有种恨不得把全部好的东西都带给他的冲动。抱着儿子喜滋滋说地:“走,爹带你去看看,我们这次猎了只了不得的稀罕物呢。”
长安由着武家三儿将他抱往堆满猎物的区域去凑热闹,只说了一句话:“百年前没爹。”
“哈哈哈哈,好像也是哦……”武家三儿更自豪了,觉得这个儿子真是聪明啊!就算百年前长安投对了胎,也不能给他长脸,那时还没他呢!
“那是什么?”因为被抱高了,长安看到了一群孩童遮挡后的,像座小假山一般大小,侧躺着的一只野兽。表皮如石般粗糙,象耳,獠牙……野猪?大象?
“你二舅说那叫石豚,可凶了,你爹我猎肉这么多回也是头回见,还伤了我们好几个人捏……”
名字有豚,石皮野猪?
长安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他问:“没死?”一般人是看不出来,那石皮轻微起伏,但不包括他。
“死了啊!儿,你看到没,它身上插着的箭,有两只是我射的。”武家三儿抱着长安,继续兴高采烈地往石皮野猪那边走去,并对石皮野猪右肋那里指指点点,那只玩艺儿身上插满了箭簇,也不知道哪根才是致命的。
死了?放屁!
长安放声呼喊:“不对!快离开那儿!”同时伸出左手,往自己怀里掏出一把石刃小刀,右手探向武家三儿背后,握住他背在身后的弓柄,石刃在割断武家三儿胸前拴着弓的拴绳后五指一松,转而继续往他身后的箭袋中拿出两根箭。
搭箭、拉弓,疾射而出!
一连串的动作所谓迅如闪电,不过弹指之间,长安的箭已射出。正好这时武家三儿口中已死的石皮野猪抖动着暴起,睁开血红的双眼喷着腥气,獠牙颤颤。这只异界凶猛的野兽,也有它装死的智慧,在浑身中箭、受伤颇重的时候蓄力,似乎奋死也要带走前方围观着它的人类幼崽……
这时成年人都在远处各自忙碌着,只有玩心重的少年们,围着猎物在指指点点。
它要杀死这些人类!品尝他们的血肉!
围在石皮野猪不远前的孩童,片刻之前还在啧啧欢呼,瞬间欢乐的吱喳少年惊叫连连,再大胆的男孩也吓得连连退后。无助而徒牢地挥舞着双手,企图保护自己。不机灵的更是反应不过来,直接呆立在原地。女孩儿的尖叫声几乎刺破在场人的耳帘,喷着粗气的野猪血红的双目,更是仿佛由此得到了目标。
尖叫声,嚎叫声,哭喊声,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两支长箭从同一个方向射出,平行四十五度扩散,直中野猪血红的双目。要怎样的推演天才,才能在弹指间判断出石皮野猪暴起的路径?要怎样的神射手,才能在瞬间的演算后,直取双目?
石皮野猪发出愤怒的哀嚎,两只木箭一只射穿了它的左眼,另一只被它的右眼皮挡了一下势头竭尽,掉到了地上。
它用力甩头,哪怕看不见,也要冲撞前方!
但是紧接着,又是两箭飞来,继续正中它双目,这次石皮野猪的右眼也瞎透了。
石皮野猪痛极发出悲鸣,低头用前足犁地,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撕碎面前的人群……
这时,又是两支箭破空而来,将它的去势阻隔!
同时孩童稚嫩的声音清楚的提示:“不要后退,左右散开!不要叫,它瞎了——”
两箭,再两箭,再两箭——
直到一声暴喝!一个壮如山的身影跃起,一个铁一般的拳头落下,正中石皮野猪眉心,将它轰然击倒落地,并将插在它双目上的数支残箭直轰入脑。
终于这次,它是死得透透的了。
石皮野猪濒死时的嘶叫哀鸣,刺痛了在场的人的耳朵,它肥硕的身躯在倒地的瞬间激起黄沙无数。地仿佛也在它的重压下在颤抖,黄沙模糊间,人们几乎目不能视……孩童害怕的哭喊声和女人尖叫担忧声还未停竭,场面一片混乱。
长安垂下痛得发抖的手,连射十箭,用的是成年人的弓,他的虎口已经裂开,鲜血直流,指间更是被弓弦割得血肉模糊。
一拳打死石皮野猪的,是武家爷爷。
十箭阻了野猪伤人的,是武家十岁的小长安。
回到黄沙坝人聚居的地方,武家的长根哪怕是自己吓得尿了裤子,也不妨碍他得意洋洋、灵活灵现地告诉所有的人,他家翁翁、他家堂弟,大厉害啊!
武长荣没吓到尿裤子,只是这样说:“知道石豚吗,有一座山一般大!一脚能踢翻十个人,眼睛像石磨,喷出来的气能吹跑长根,可是我翁翁一拳就打死它了!我堂弟长安,为了替翁翁引开石豚的注意力,飞身上前连射十箭呢!”
武茉娘:“我家长安就是好,比谁都好!”
武家三儿更是得意洋洋:“弓是我的,箭是我的,爹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
而事情的主角武长安并不得意也不骄傲,他只有一个想法:手好疼!
武爷爷是黄沙坝的武教头,他的战斗力黄沙坝众人早已不稀奇,武长安却是在那次初猎一猎成名。不仅仅是他拿他爹的弓箭,射倒了受伤暴起的石皮野猪,救了许多孩子,还因为他们家这次,逮到了最多数量的沙蛑。
据说,这全是长安的功劳,他总是很轻易地就能找到沙蛑藏身的沙洞。
黄沙坝的村落其实由五姓人家组成,这里的人不管扎根先后,都是不知从哪代人开始或躲避战乱,或避灾祸遁世而来。哪怕是最晚来到的武氏三十多族人,其实也在这里落户了七十多年。
五姓之间相互通婚,各家多多少少都有着或近或远的亲戚关系。
来到这异世之后,他们是最低等的异民,无祖业、无恒产。能在黄沙坝安居乐业,是因为这地方环境恶劣,有能力有本事欺男霸女的,都不会选择来这儿。
而黄沙坝独有的沙蛑身上的硬甲片,是制作护身盔甲的好材料。虽然说种植臭球树时间久又麻烦,但是辛苦换来安身钱,也是幸运的事情。
黄沙坝的人们要在沙蛑喂过臭球果实里的汁液后,从它腹部下方的脐位剥开取血剥皮。沙蛑血能让它的皮甲变得柔软,经过沙蛑血浸泡过的皮甲才能被缝制在一起,缝好后放到风沙里吹上两天,那些甲片又会变得像石片一样的坚硬。
在都城里这些盔甲十分受欢迎。
黄沙坝每隔三个月,会将制好的皮甲和晒干的沙蛑毒囊,派人送到都城去,换取各色各样的生活必须品。
武长安八岁到十五岁间,正好是七年风期。十岁那次初次参与狩猎后,他变得十分受到狩猎队伍的欢迎,经常得以参加狩猎。
在忙碌又平静的时日里,武长安长到了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