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就好像有谁把轻颤的针尖扎进了太阳穴里,眼底映入了一片模糊的色彩。有人从一旁冲了过来,祖元风看着他不断开阖的嘴,晕晕乎乎地想:真奇怪,他在说什么呢? 周遭喧闹的人声全被变成了单一的嗡鸣,那声音真像他在半梦半醒时听到的蝉鸣,不安的恐慌感像潮水一般汹涌上心头,眼里的世界顿时失去了色彩。 “那个人也太强了吧。” “这种实力怎么会被分到这组?” “下手也太狠了......” 休息区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在一个人走过来时戛然而止,一个瘦高的身影站立在所有参赛者面前,狭长的眼睛无动于衷地向四周扫视了一遍。参赛者们纷纷做着各自的事情,就好像刚才的议论没有发生过一样。 “切。” 从口鼻间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嘲讽,走进来的少年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区里的气氛于是变得有些僵硬。 来这里参赛的人都是各个城池里的天之骄子,哪一个不是在别人的羡慕和讨好中长大的,少年如此轻蔑的态度可以说是把人都得罪全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斥骂那个少年,参赛者们反而都有些避之不及的怯意。 展立自然也感受到了来自少年的轻视,这让他心中不快,喝茶的动作于是顿了顿。不过......那个让自己用出了底牌的小孩竟然被纯粹的一拳就打倒了,这实力,怕是...... “十五岁?”无法宗长老转头看向南云宗的长老,一脸的诧异。 南云宗长老面色很凝重,她没有作答,事实上是因为太讶异没有听到。玄杀宗的长老面色也很凝重,但他毕竟是军人,惊讶过后立刻就做出了判断:“这件事要和副执事们商量吧?” 他问的是上清宗的长老,上清宗长老也不说话,抬手在空中招了招,一只深紫色的水晶蝴蝶不知从什么地方翩翩飞来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停了一会儿,那长老向上抖了抖手,蝴蝶便好像受惊一般振翅飞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空中。 另一边,大竞技场长老席内。 “修魄期?十五岁的修魄期!” 上清宗长老在接到传讯蝶后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其他几位长老,其他几位长老也很惊讶,无法宗长老更是脱口喊了出来。 虽然设下了结界,上清宗长老还是严厉地瞪了无法宗长老一眼,示意他不要声张。无法宗长老于是扁了扁嘴不开口了。 “确定吗?”玄杀宗的副执事长老,同时兼任天斗帝国军事总督的帝星河先是冷静地确认了一遍消息的真实性。 “不会有错,小竞技场那一组都经过了藏英殿的认证,获得参赛资格的条件之一就是年龄必须在十六岁以下。” “可如果出了这等人物,藏英殿理应会像我们报备啊。”大大小小的战役锻炼出了帝星河出色的分析能力,问题刚刚出口,他就立刻有了答案。 “这只能说明,他在认证的时候动了手脚。 虽然不排除隐藏年龄的可能,但要想不引起藏英殿的注意,他一定要隐藏实力,而对于藏英殿的执事来说,隐藏实力要比隐藏年龄难上百倍不止。 问题是,如果这个人是为了参赛资格,用某种手段既隐藏了年龄又隐藏了实力,那么在大比的第一天就暴露了实力不是前功尽弃了吗?如果这个人只是隐藏了实力,那么以他修魄期的实力即便是在大竞技场也是拔尖的人才,他又为什么要刻意隐藏实力去小竞技场参赛呢?” 快速地说了一遍自己的分析,帝星河突然停下来深吸了口气,听得一楞一楞的无法宗长老君子笑就催促道:“老帝,别摆谱了,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了嘛。” 帝星河略带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这个人老是借着自己的姓氏占便宜,“总而言之,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这个人都十分可疑。我建议在没摸清这个人的底细之前暂时先不要给他安排对战。” 此话一出君子笑就想反驳,修士嘛,总会遇到比自己强的人,虽然他们是要保证参赛者的安全,但这样直接不让他们和强者对战,有点保护过头了吧。 正想说话,上清宗长老柳三思点了点头道:“我赞同。诸位,星河的顾虑不是杞人忧天,就在上一场比试,那位小友就差点杀了一位堪堪修意期的九岁孩子,而且是一拳,这足以印证此人并不看重他人性命。在如此大的实力差距下,我同意让那些孩子暂避锋芒。诸位可有异议?” 一拳差点打死人是什么概念?这说明这个隐藏了实力的人虽然明知小竞技场的人和自己实力的差距,但他不仅没有留手还下了重手。不管最后的结果是有意还是无心,在没有摸清对手实力之前就用上了修魄期的实力怎么想都是不负责任吧。 想清楚了这一点,无法宗的长老也就没有多余的话了。南云宗的长老心思细些,考虑到赛制,这个决定的问题便出来了。 “不比赛的话,岂不是要直接淘汰了那孩子?” “并不会,相反,我会给师弟发讯息,如果明天晋级的最后一个名额决定之前我们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那就让他直接晋级,参与最后一场比赛。” 最后一场比赛,那不就是第一第二名之间的竞争了吗? 南云宗长老在一瞬间有一些吃惊。 不过如果那孩子果然有修魄期的实力的话,南云宗长老看了看大竞技场的赛场,心念一动想道:若是果然有修魄期的实力,就算是这里的第一名也是有可能的吧。 宗灵大比住宿区内。 已经是深夜了,一个人坐在客房的门槛上两手支头,神色倦怠。他看上去已经很困了,目光涣散着游移在面前的花坛上。 “阿嚏!” 深秋的夜色凉得让人发颤,祖元风上下眼皮打架,游转周身来御寒的元力也懈怠了。 他本来是因为心里堵得难受才坐在门口吹凉风,但今天两场的比试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若不是对没有过第一轮这件事耿耿于怀,他此刻应该睡得正熟吧。 沉稳的脚步声踏着青石地面而来,祖元风的意识清醒了几分,回头看清来人后他的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惊讶。 彼此都没有先开口,四目相对时,祖元风直视着那双沉默的眼睛心里升起了几分内疚,随着祖元风逐渐清醒的大脑,沉默就显出了几分尴尬。 “那个......你......” 勉强地发出了几个音就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沉默继续下去。 “我想和你谈谈,换个地方吧。” 叶天的语气还算平静,他身材高大体型却偏瘦,被他背后那把巨剑再一衬托就显得有些瘦削了,在这样的深夜里,他的平静在祖元风耳中平添了几分憔悴。 没有多说,祖元风点点头,两人一直走到了一个湖边的亭子。 “那天过后便再也没见过你,听说你手上经脉受伤了。” 叶天与祖元风各坐一边,叶天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壶酒两个酒杯,他一边倒酒一边说话,语气里也听不出喜怒。祖元风心有顾忌不敢多说,只是含糊道:“一点小伤,修养了几天。” “你知道我的事吗?”没有过多地在那天的事上纠缠,叶天侧头看了一眼祖元风。祖元风迎着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回去,几乎没有对峙,叶天就收回了目光。 “知道一点。” “我不知道你和叶倾思是什么关系,但我好意提醒你——那个女人,很危险。” 这就是他来的目的吗?祖元风心里疑惑,嘴上却简单应道:“我知道了。” 叶天深深地看了祖元风一眼,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向了湖面。他不是来诉苦的——说自己从经脉寸断到重拾修为的艰辛,说自己一路坚持却还是被一些莫须有的诬告截断了前路;他也不是来斥责的——说你小小年纪就已学会助纣为虐,说你心肠歹毒不辨是非。 他比谁都清楚,叶倾思并非善类。他还记得小的时候叶倾思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手里的编织蝴蝶,女孩不愿意给她,她便威胁女孩的父母,于是女孩的母亲把蝴蝶给了她。当时她笑得那么开心,可第二天叶天就在一处水沟里看见了那残破的蝴蝶。 早就应该看出来的,然而他一直不肯让自己相信,以至于越陷越深终于无法自拔,只能在经脉寸断这样的剧痛下才能清醒——叶倾思,并非善类。 看到祖元风,叶天就回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曾经的岁月像撒在他心里的一把粗糙的沙砾。他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因为太了解那样的痛苦,所以不忍心让这样年幼的孩子去重蹈覆辙。 祖元风低下了头,他毕竟和叶天不同,从一开始就对叶倾思心怀警惕,只是...... “我也不想去诽谤你,可是我姐姐毕竟还在她手上。” “你姐姐?”叶天恍然就有些明白之前祖元风为什么会暴怒得想要杀他。 “嗯,她叫祖芸,我们走散了,她说我姐姐在上清宗,如果我不帮她,她就要对我姐姐下手。” 那郁闷的声音让叶天怔了一会儿后突然大笑起来,这当然让祖元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感觉祖元风误解了自己,叶天很快收了笑,转而用一只大手拍了拍祖元风的头,又忍不住笑道:“到底是一个小孩子,仙宗岂是个人势力就能操纵的?” 祖元风对于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确实接触得太少,对于仙宗也不是很了解,于是半信半疑道:“可是她说带我姐姐走的长老是叶家的。” “那倒的确有可能,但即便是长老也不能对弟子随意下手,在天斗帝国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是不会有人去冒风险杀人的,帝国律法可不是摆设。况且上清宗是仙宗中风气最好的,即便那长老是叶家的人也不会不讲理地去帮叶倾思。” 其实祖元风自己也有所耳闻,上清宗声誉有口皆碑,听到叶天这么说心里便完全松了口气,又想到叶天被上清宗拒绝的事,不由内疚道:“我听说了,她散播了一些不好的流言,上清宗的审查以品行不端为由拒绝了你。既然我姐姐没事,要不然我去他们面前把真相说出来?” “没用的,”叶天摇摇头拒绝了祖元风,“流言止于智者,上清宗的人要是只会相信一些片面之词我也没必要去他们那里。” 这带着激昂之意的话语从叶天嘴里说出来虽然还是平静的语气,但祖元风从叶天的眼神里看出来一股孤傲之情。叶天就像是一匹苍狼,在执着某物的时候有势在必得的自信,但他同时又不会被所执着之物控制。 该放就放,是叶天历经大难之后的觉悟。 “好吧。”那孤傲的气息让祖元风心有感染,他一直过着小心翼翼的生活,因为失忆所以总有些对陌生事物的战战兢兢。叶天的身上有一股强烈的自信,他自信他拥有的绝不是这方小小天地,他自信他会走到比仙宗还更远的道路上! 这份自信稍稍缓解了祖元风心中的失意,且不说还有进入上清宗的希望,就算没有,他也一定能找到其他方法。 短暂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叶天起身回了房间,祖元风就趴在了桌子上。 他现在毫无睡意,也打不起精神去修炼。扭头看到叶天遗留在桌面上的一个酒杯,杯中有荧光波动——是月光映在了酒上。 祖元风伸出舌尖舔了舔,本以为热辣无比却出乎意料的很甜。 这是酒吗? 举杯喝了一口,祖元风愣愣地看着还剩半杯的液体,这分明是糖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