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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阿觉大概是她和萧行关于那些年最后的牵连了。

她很怕萧行一不做二不休连只猫都不给她留。

萧行此人,爱憎分明不留余地。少时,淮纵常劝她做人留一线,怎料眉眼稚嫩的萧行凤眸氤氲微薄傲气,身后红霞满天,做了她浅笑嫣然的景。

十三岁的萧行,金钗红裙,和她肩并肩坐在山巅俯瞰河流山川,神情放松,语气生出微妙轻佻,她的侧颜极美,下巴微微抬起,轻声反问:“阿纵,我为何不能畅快而活?”

那一刻,风流云散。淮纵眼里映满她的影,悸动难耐,嘴唇微动,万般欢喜勾勾缠缠只准化作一字,她道:“能。”

你能不留余地肆意而活,我会倾尽全力,在背后为你留出余地。

她只说了一个‘能’字,而后萧行赠她明媚笑颜。

西山之上,心动如流水,管它岁月荏苒,青锋斩不断,少年柔情,如今想来,感慨万千。

萧行温柔时是真温柔,和软得能酥了淮纵骨头。

可萧行硬气时也真硬气,刀剑砍不断,风霜催不折,她若不愿,生死都不能迫她低头。

三年前,两府以秋风扫落叶之势退婚,她们一起坐过的秋千架被毁,细雨霏霏时她牵着萧行手并肩赏过的池塘被填。

何谓池鱼之殃?

萧行狠起来,一条鱼苗都没给她留。

那时候她病来如山倒,昏昏沉沉躺在榻上,阿净如丧考批地对她抱怨:这哪是断情啊,郡主分明在拆家!

拆家二字冒出来,淮纵垂死病中惊坐起,问:“我猫呢?”

猫还在。

为避萧行怒火,病怏怏的淮纵不知哪来的力气,纡尊降贵委曲求全地抱着猫躲进衣柜,她脑子不清醒,干脆脸也不要了。

好在萧行是出了名的理智,生起气来也没忘了贵为郡主的体统——并未踏足侯府私人领地。

猫保住了,从衣柜里爬出来的淮纵眸光一寸寸掠过被扫荡过的侯府,萧行绝情至斯,既要断情,当真半点回忆都不肯留。

陈年旧事涌上心头,凛春侯神情幽怨地看着自家崽,咽下那些即将掩不住的哽咽,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些微沙哑。

萧行不露痕迹地瞥她一眼,心思百转千回:那些年,若非真将淮纵藏于心尖,她何至于冷情决绝?

淮纵敢和别的女子纠缠不清,她就不能恼吗?她偏要恼!

淮纵清了清喉咙:“阿觉,过来。”

听到主子呼声,大猫从萧行怀里抬起头,睁着对漂亮猫眼看淮纵,看过之后,接着埋进萧行怀里,慵懒放松,毛茸茸的,看得淮纵直想上前蹂、躏它,教它好好认清谁才是主子。

可淮纵根本不敢迈开步子。

她有些后悔前几日不该撩拨萧行,刺激得萧行连登侯府门都敢了,都敢理直气壮登门了,还有啥不敢的?

要问凛春侯最怕何事?

怕某人红着眼圈不吵不闹地给她扣一顶负心薄幸的帽子。

这些年背的黑锅不少,可负心人这三个字她委实担不起。

眼下她和萧行吵吵闹闹说明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哪天萧行不和她闹了,淮纵这辈子就完了。

她抿着唇,妥协道:“不还阿觉也行,你还我昨儿个抱进府的小猫如何?”

“休想~”

萧行嗓音好听,哪怕骂人都能让人听出几分婉转,更别说她语气细听之下还带了淡淡嗔意。

淮纵常爱说萧行假正经,每次说她假正经时,淮纵心底就忍不住赞叹萧行哪哪都好,好得连骂人淮纵都觉得萧行在勾引她。

遇上这样的克星,淮纵没了法子,垂手低头,叹:“萧行,你到底要如何啊?”

“不如何。”

萧行揉了把猫头,红唇微张:“凛春小男人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大男人吧,养猫这事,本郡主揽了。侯爷十八了,再不学会担当,怎么扛得起侯府兴衰?我可不想嫁进来就劳神费心。”

她定定望进淮纵那双清澈的眸:“淮纵,你最好挣一份我败不完的家业,要不然……”

她眼里漫着璀璨笑意,看得淮纵心口发烫,嗓音微哑:“要不然如何?”

“要不然你就别娶妻了。”

萧行翻脸比翻书还快:“负心人,不配娶妻!”

“……”

淮纵的心都要碎了。

青梅往她心口捅得这刀太狠,以至于她浑浑噩噩答应了阿净去‘教训教训’萧行。

等清醒过来,萧行把府里最后一只幼猫也顺走了。

萧行抢猫,她派人教训萧行,很公道。

长夜漫漫,凛春侯守在书房翻看账本,一排排账房先生乖巧如猫地候在那,搞不明白侯爷大晚上不睡觉怎么有闲心打理家产。

侯府爵位世袭罔替,传到淮纵手上已是第五代,百年勋贵,积善之家,大把的银钱无惧子孙挥霍,可萧行白日那句话点醒了她。

本来沐浴后在软榻躺好,思来想去有些失眠,等意识到萧行话里话外的意思后,淮纵惊然坐起,也是她笨,怎么没早弄明白萧行在威胁她呢?

挣一辈子都败不完的家业……

萧行是在暗示要养着她吗?还是在威胁她,挣不够让她满意的家业,她就跟人跑了???

淮纵脑子一片空白。

厚厚的账本堆满书桌,侯府家大业大,莫说养一个萧行,就是同时养七八个萧行也没问题。

提着的心缓了缓,账房先生退出去后,她又喊了各大银号商铺的掌柜,凛春侯府生意遍布四海九州,海上的、陆地的,都有涉猎。

以前放任自流没去管,如今想管了,方知家大业大也是件惆怅事。饶是淮纵天纵英才,也不得不抛出十二分耐心慢慢打理家业。

也对,她马上要娶亲了,萧行嫁给她,她就得养着她,萧行敢丑话说在前头,保不齐就等着嫁过来霍霍她的家业呢。

哼。淮纵靠在椅背伸了个懒腰,想霍霍完侯府家业然后跑路,她才不给萧行这机会!既然嫁给她,就得做好一辈子留在她身边的觉悟。

忙完之后,淮纵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回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