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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算是个小江湖从主治医师开始,就有资格开宗立派,在科室里划下自己的一块地盘也就是住院部的床位了。每个床位的病人都是由自己组里的小弟分管帮派老大揽总,一些业务繁忙的老大手底下可能有许多病人都由住院医师分管,他本人除了每天查房以外则很少在病人面前出现。师医生很显然就是这种不怎么喜欢和病人互动的老大,按说他组里没人就只能自己管床,但架不住他无耻啊组里没人怎么办,逮着谁薅谁的羊毛呗。一般来说,倒霉的都是马医生。
这个楼霸完全是仗着有个院长老师才能这么横行无忌吧胡悦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是很同情被薅羊毛的受害者的,但现在她成为师霁组里唯一的住院医师以后,想法自然也就发生了转变:师霁是很无耻没错,但能不能继续无耻下去啊?同时要管七八个床,还要写病历、病情分析做效果图约手术室陪着出门诊上手术台而且还要继续搞病历数字化。她会死,真的会死的吧?
她的惨状,科室同仁都看在眼里,也多少都会施以援手,这纯粹是人道主义考虑,比如顺手取个检查报告,附赠一杯奶茶什么的,自然,下午茶时间也免不了几句八卦。
“今天入院的两个都是要做鼻综合啊?那个姓于的还挺合适,不过姓南的那个,我看了下她带的效果图,做出来不会太好看啊,你们师主任这个都做吗?不怕砸招牌啊?”
这个问题是很有道理的,整容医生的口碑就在他做过的病人脸上,业内有个流传已久的笑话怎么看医生水平,就看他们这医院的护士。如果个个都顶着一张审美畸形的假脸,又大又宽的欧式双眼皮,顶破天边的透光鼻假体……那就还是快溜为妙。真的做得好的医生,病人走出去,那个效果就是最好的广告,哪怕是到另一个城市从零开始,最多三个月,一样是客似云来,绝不会有客源上的问题。
胡悦不解的也就是这个师霁要给南小姐做这个手术,十有八九就是为了气她,但,有必要为了给她添堵,影响到自己的职业声誉吗?不但要做,还要特意提前做,他这是想要膈应她,激她和他吵架?
如果是个真正单纯热血的医生,这时候也许会拍案而起,“这不是我想做的手术”,和师霁潇洒痛快地撕一场,离开他的小组,重新回去做真正的面部修复……但可惜胡悦并没有活在日剧里,她也不是那种双手握拳,在医院大楼前充满干劲地高呼自己梦想的那种小医生。如果师霁这样想,那就实在是过分天真。但问题就在于胡悦并不觉得师霁会这么天真,用老奸巨猾、大奸大恶来形容他都并无不可,天真?这有点太搞笑了。
这种ingae,不足为外人道,就算想解释也不好讲,更何况胡悦也无意过分满足卢阳雨的八卦欲。她说,“师主任的想法我们怎么懂,该做手术,做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卢阳雨和她的心态倒是有点类似,“但看着不觉得难受吗?”
就是因为看着难受,所以才尽量避而不见,除了入院手续之外,胡悦都没过去晃悠一下做术前沟通。她心里是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算并不打算在南小姐的ase上再说一句话,但想到南小姐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才会拥有一个并不合适的高鼻子,今天一整天她还是坐立不安,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查房了查房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马医生也从手术室出来,站了一天,人人都累得面有菜色,一副恨不得找个地方蹲着吃盒饭的样子,但还得抖擞精神,在下班前最后做一次大查房。师霁不在,他的床位就由马医生来做大查房大查房至少要主治医师才能做,“胡悦,走,查房去。”
一帮住院医师轰隆隆冲出办公室,各自都找自己的床位,乘马医生还没开始以前赶紧先补一下功课,胡悦自然也不能例外,不过她的活毕竟少,两个病人都是明天才做手术,今天只做了常规术前检查,稍后叮嘱一下禁食禁水的事情也就足够了。
“胡医生。”
公立医院,再怎么有钱,住院部四人间条件也就这样,房间里病人带家属各自百无聊赖,手术后恢复期的病人不是贴着胶布,就是戴着枕颌带,顶着浮肿的脸躺在那里吊水。于小姐根本就不在床位上,而是在走廊上晃来晃去,看到她倒很开心,招手打着招呼,“上午你太忙了,都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是忙,也是不想和她多交流,多少总有些逃避在里面。胡悦笑了笑,“一会查房呢,该回房间了。”
她顺着于小姐的目光看过去,两个人的眼神都落到6号病房,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第一个床位,里面的病人在做胸部按摩,时不时传来一声痛苦的嘶鸣。这是隆胸后要做的早晚按摩,术后前几天必定是很痛的。
“对了,你有没有坚持早晚按摩?”胡悦已没有再正面劝导于小姐的意思,素昧平生,话已说尽,不必再多言了。但她不否认自己这么问,也有点吓唬于小姐的意图在,“这个要坚持做,否则包膜挛缩了会很痛苦。”
“有做的有做的。”于小姐连连点头,“现在已经不怎么痛了。”
她脸上余悸犹存,怕是也想到术后一星期的感受,那时候除了早晚按摩剧痛以外,还有胸前的异物感和重心不稳感,现在好不容易渐渐消褪,如果要加杯的话,就等于要从头再来一次而且还会更加不适。
胡悦想问她有没有去王医生那边咨询,但又不想开口真的想知道,她早就问王医生了。师霁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这一行就是这样,她的情绪和牵挂又能改变什么?
她没有问,但却似乎又和于小姐产生了某种默契,在交换的眼神中,于小姐主动提起,“我不加杯了,胡医生。”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上次你和我说的话,我一直记得,回去想了几天,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工作场所还是很重要,至少遇到的客人层次都不同。后来就托了个朋友介绍……反正,哎呀,反正现在,我谈了个男朋友了。”
“年纪是大了点,但出手挺大方的,以前在山西开矿,现在搞房地产,他觉得我现在这样就挺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但于小姐没有红光满面,她的喜悦是很节制,很理智的,胡悦忽然注意到,于小姐虽然穿着病号服,但她放在自己病床上的坤包换了款式,以她贫乏的时尚眼光也可判断,好像皮质是比上一个包好了。
“鼻子其实也可弄可不弄,就是我觉得还是弄一下好。”于小姐说,她摸了摸自己尚且是全天然的鼻子,又握住胸部揉了两下这一层几乎都是女人,也没那么忌讳了,忽然露出一个复杂的笑。“他那些朋友,带出来的女朋友都那么漂亮,他对我这么好,我也不想让他丢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