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辰倒是老神在在,只在阮钰抄写诗文与作画时才走过去略看一看,或是替他择取几张可用的诗文,或是略作指点。
阮钰来到吴村住,是当真想要认真读一段时日书的。
这一路走来,他确是长了许多见识,更见识到妖鬼世界的光怪陆离,可经历得多了,难免也有些心思浮动。恰好此处宅子正在乡村,相对安宁许多,他便暗想,不如干脆在此多待一段时日,静一静心,专心攻读。
于是阮钰闭门不出,每日只管白日读书、晚习练,日子过得很是平静。而大约是他心思甚是诚恳,这大半个月过去,竟然也未再遇那些奇异之事,且先前种种经历到底开阔了他的眼界,叫他在学问也大有长进。
若说还有什么叫阮钰心绪变动的,便是应辰一直在书房陪同他,与他一般足不出户,也与他一般不见外人。虽说应辰似乎总有闲书可看,但阮钰早已知道好友并非是那好读书的,若非是为陪他,哪会这般守在屋里?少几日也罢了,时日久了,他便觉得很是对不住他。
这一日,阮钰做完功课,抬眼又见对面榻躺着的锦衣公子,只见他双眼似阖非阖,懒洋洋,仿佛在小憩,又仿佛只是百无聊赖……阮钰幽幽一叹,眉眼间就有些怅然。
应辰原没理会他,可这次阮钰盯他格外久些,他一撇嘴,就侧过身来,与阮钰眼神对了个正着,无奈说道:“莫非我因何事得罪了你,你要这般烦死我来出气?”
阮钰一愣,连忙说道:“兄长待小生再好不过,哪有什么开罪不开罪的。”
应辰枕着手臂,打了个呵欠:“既未得罪,你每日对我愁眉苦脸作甚?”
阮钰想起自己近来种种作态,不由赧然,说道:“小生并非刻意而为。”他顿了顿,道,“小生只是觉得,兄长乃是九天神龙,本应翱翔万里,如今却为小生困守宅中,怕是不很痛快。每每想起此事,小生之心便似落入滚油中一般,实在煎熬。”
应辰也是一愣——书呆子知道他的原身了?但转念他又明白过来,这哪里是知道他的原身,分明是傻书呆的啰嗦话,那话中之意,居然是觉得他待得憋闷了?若是寻常武人,许是如此。可他与凡人不同,往年时常寻个水潭潜入其中便一睡数年,如今才区区二十余日,哪里就能将他闷着了?
不过既是书呆子的关怀,应辰就掀起眼皮,勉强回答一句:“我曾听闻若是那等有事无事心中总犯思虑之人,弱冠之后便要落发如雨,至于头秃。你如今虽还差几载,却也要留心一二,否则日后秃了,莫怪我没提醒了你。”
阮钰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登时噎住——好友这是又在嘲讽他胡思乱想,说自己其实并未觉得烦闷么?
却见应辰摆了摆手,又说:“你快读书,莫吵我好睡。”
阮钰无言以对,默然半晌后,见应辰眼皮耷拉,像是已睡着了,才用那几不可察的声音说道:“小生知道了。”
随后阮钰继续读书作文,却不曾瞧见,榻的应辰虽还闭着眼,唇边却带一抹笑来。
几日后,应辰与阮钰告别。
即便他刚回应了小书生并无烦闷之意,如今却突然要走。
应辰道:“我出去一趟,左右你关在屋里苦读,不至于有什么为难处,老实等我回来即是。”
阮钰听说只是与好友小别,自然也无异议,只略有不舍道:“兄长只管去,小生守在房中,恭候兄长归来。”
应辰满意颔首:“这便走了。”
阮钰起身相送,说道:“恭送兄长。”
下一瞬,应辰来到窗前,腾身化为一道白光,不待一个眨眼的工夫,已远遁而走。
阮钰怔怔地往外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书桌前继续用功。
片刻后,他不自觉抬起眼,如往常般朝对面看了看,对面矮榻却空无一物,竟是无人在那的。他一时愣住,又反应过来,好友如今出门了。
良久,阮钰轻叹一声,埋头继续苦读。
也是他粗心大意,竟忘记问好友何时归来,如今也只好默默候着了。
不知不觉间,已至半夜。
书房中十分明亮,阮钰正聚精会神,在封三娘的肖像缓缓描画,此刻女子容颜身段已是十分清晰,如今所绘,却是那张芙蓉玉面。
忽然间,屋外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语调娇娇柔柔,说道:“郎君画的是哪家的姐姐?好生标致啊。”
阮钰皱眉,抬头看时,便见到一个二八少女正站在窗外,纤纤素手扶着窗棂,朝着他嫣然而笑。她眸光流转,眉眼多情,真正是极为美貌。
作者有话要说: 阅微草堂笔记:《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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