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韩臻都没能明白穆南城既然早就对宋萧然情根深种怎么会容忍萧然和傅予行在一起多年而从来不试图去争夺这完全不符合穆南城的性格。
现在他才知道穆南城是不敢。
如果说在萧然五岁到九岁的四年时光里给了穆南城仅有的温暖那么绑架事件才是真正撬动了穆南城的灵魂。
穆南城开始正视自己堕落的人生他看到自己和萧然面对苦难截然不同的态度他意识到自己的悲剧不仅仅源于命运的磋磨更有他性格里的弱点。
可悲的是,他醍醐灌顶的代价却是小萧然一身伤血淋漓。
他再也不想,也不能让自己像一坨烂泥就此腐朽深埋入地底。
他必须往上爬。
他在愧疚的驱使下常年关注着萧然,随着彼此年岁的增长这份感情又发生了质变。
然而掺杂着伤害和弥补的感情它连诉说都不配得到。
更遑论靠近。
穆南城看到大雨中萧然专注地给小狗包扎,他不敢走出来和萧然打一声招呼。
贺家出事后他犹豫再犹豫也不敢现身带萧然走。
萧然和傅予行在一起后,他从来不敢争夺只敢旁观。
以前的他只是邪恶,后来的他越来越懦弱。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意识只能体会到两种感觉痛和痛。
前者是躯体的分筋沥血,后者是灵魂的分崩离析。
他在异域烽火中写下的每一封遗书都只有一句话:
我好想好想抱抱他。
简单到卑微的一个念想,穆南城连滚带爬了十一年。
可即便到了今天,他全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滴血液都被结结实实重塑过一遍他的躯壳浴火重生,可他的灵魂依然困囿在十一年前那间脏污简陋的小屋里。
愧疚,并爱着。
这两种情感交织起来折磨人,分分秒秒都像一柄柄软刀子在割。
那就这样受着吧,穆南城在每一个日暮和天明时都会这样淡淡地想,这样一辈子,该。
“滋啦”
美妙的油炸声在厨房里爆开来,萧然站在穆南城身后吓得一缩脑袋。
穆南城好笑地说:
“你怕什么?要溅也是先溅到我身上。”
萧然勾着头,看着穆南城手背上烫起的一圈油泡直啧舌:
“你不怕烫吗?”
“怕啊,”穆南城拧开水龙头随意冲了下,一边扭过头逗他,“那咱们不做了好不好?”
萧然眨了眨眼,指了指案板上的猪肉,煞有介事地说:
“还是做吧,不然这猪不是白死了吗?”
穆南城忍俊不禁,抬手戳了戳萧然的脸颊:
“你这头难养的小猪。”
萧然这孩子身上毛病不少,尤其是挑食,简直到了神憎鬼愁的地步,全南江能满足他口味的饭店一双手都数得出来。
他追求鲜香味美又不喜欢重口调料,爱吃海鲜,可肤质又敏感,吃菜不吃根和茎,菜叶子生了不吃老了不吃,甜品里奶油比例过高也会过敏,穆南城有一回发现他吃完冰激凌就吞了两颗药下去,一问药名气得额头青筋都蹦了起来。
那是两粒息斯敏,专抗过敏的。
货真价实的一个豌豆小王子。
所以现在萧然的每一顿饭都被穆南城严格把控。
穆南城刀功了得,切出来的肉块又方又正,每一块都几乎等高大他先把肉汆烫了一遍,然后用准备好的细绳把肉块一一绑起,他满手油水,动作却流利好看得紧。
萧然好奇极了:
“为什么要把肉绑起来啊?”
“不绑的话,炖的时候肉会散掉。”
“哦,”萧然说,“可是我不吃肥肉的啊。”
“那你就看着我吃。”
萧然嘟起嘴,小脸也慢慢地像个小河豚似地鼓起来。
这孩子,你跟他说什么他都当真的不行。
穆南城看他的小模样心里就发软,他一边把肉块放进油锅里,一边耐心地解释为什么东坡肉要用五花肉烧才最好吃,
“这不是肥肉,这是五花肉,看到了吗?这肉有三层,猪皮有韧性,肥肉绵软,还有这一层的瘦肉是猪身上最嫩最多汁的一块,怎么炖都不会柴,比其他部位的瘦肉都好吃,”他说着,坏笑着用油汪汪的手指在萧然的脸颊上掐了一把,“就像你身上最嫩的一块肉长在脸蛋儿上一样!”
让人看了就想咬一口。
萧然愤愤地擦着自己的脸:
“你不要老是捏我的脸和脖子,好烦的!”
穆南城却无赖地笑道:
“大不了你也来捏我,只要你够得着!”
“哼!”萧然不屑地撇嘴,“我可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穆南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用手背抵了下额头,然后轻咳一声,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颤抖:
“萧然。”
“诶?”
“如果有人伤害了你,你会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原谅他呢?”
萧然奇怪地歪着头:
“伤害我的人我为什么要原谅他?我又不是个傻子哎!”
他自己笑了起来,
“谁要是欺负我,我也不让他好过,这才是老爷们儿啊!”
“那”
穆南城艰难地问,“对方要怎么个不好过,你才能消气呢?”
萧然漫不经心地说:
“大概只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
骂我的人我就骂回去,打我的人我就电回去,调戏我的人就剁了他的茶壶泡泡!
萧然把自己说得哈哈直笑,穆南城心里头五味杂陈,好像整个流理台上的调料瓶全倒进了他的腔子里,但是他却又大大松了一口气。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倒是不难啊。
“哎呀哎呀油炸了炸了!”
小孩忽然叫起来,一下子蹿到了门边去,锅子里的五花肉噼噼啪啪爆开,很快变成了金黄色。
穆南城把肉起锅放进高压锅里焖炖上,然后继续忙碌了起来。
在这个时间里,穆南城用一己之力处理了十只大明虾,用家用烤箱烤出一只金黄油亮饱满多汁的乳鸽,横剖了一条胖乎乎的大茄子,上面洒满了切碎的火腿,淋上穆南城自制的酱料,最后还煮了一锅细腻稠滑色泽鲜亮的鱼汤。
所有食材都避开萧然最不喜欢的蒜和姜,却依然做得鲜香四溢。
“你这饭做得太好了吧!怎么能做这么好啊?”
虽然很多在国外独自生活的人都会做点东西,但是穆南城这个手艺已经堪比国际大厨了。
穆南城转眸看向萧然,眼神里掠过复杂而奇异的光:
“我喜欢的人弱点不多,挑食是一项,我这个人优点很少,只好专攻他的弱点,一个人存心想做好一件事,全力以赴,自然就能登峰造极了。”
萧然记得上次穆南城说过他学厨艺是因为有喜欢的人,惊叹道:
“穆先生你这个人,你这个人还是很情深的啊。”
“情深啊”
这三个字和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连在一起,充满了辛辣讽刺的味道,穆南城阖下眼眸,苦涩地笑了笑。
萧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有些笨拙地想要补救:
“虽然你喜欢的人没有跟你在一起,但是你也不用太难过了啊,你会做这么好吃的东西,这手艺是一辈子伴随你的,你还是赚了!”
穆南城的情绪一下子被冲击得支离破碎,他哭笑不得:
“是我赚了还是你赚了,嗯?”
“哦哟!大家合伙过日子,就不要计较你赚还是我赚了嘛!”
“你个小不要脸的来,把这个鱼汤端到外面去,端得动吗?哟,不容易,小心小心别晃”
等萧然咽着口水听从穆南城的吩咐把鱼汤端到外面餐桌上时,那口炖着“肥肉”的高压锅盖被揭开了。
那香味,简直像是万千只小钩子,极具侵略性地把萧然味蕾上所有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真香啊!”小孩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块块金澄澄红艳艳的肉块被起到盘子里,可惜地说,“可我不吃肥肉的哎!”
很快的,萧然终于知道自己多么有先见了,他的这句“真香”全转化成真香定律了。
饭桌上,当穆南城起身给萧然盛第二碗饭的时候,他看着那个吃得满嘴流油,大眼睛里都洋溢着兴奋满足的小屁孩促狭道:
“让我看看,哟,我们家小少爷的小脸蛋儿怎么肿了啊!这是被谁打的呢?”
萧然以前从来不知道,东坡肉汁拌饭能好吃得让人把舌头都咬掉!
他攥着筷子,默默地接过饭碗,然后半转过身,用背对着穆南城吭哧吭哧地扒着自己碗里的饭。
可惜穆南城那个没眼力见儿的就是不放过他,
“肥肉好吃吗?给个五星好评吧小少爷!”
“下次还吃吗?下单要趁早啊!”
“不说话?不说话下顿就没有了啊!”
萧然也不理睬他,等到自己终于吃到滚瓜溜圆再也塞不动时,萧然横在椅子上懒懒地喊了一声:
“咘咘!”
咘咘“咕噜噜”地滚了过来,快乐地说:
“然然宝贝,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嗝!”
萧然猝然打了个嗝,他捂住嘴,羞恼地瞪向毫不客气大声笑起来的穆南城,漂亮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咘咘!”
青葱似的手指点过去,命令道,“给那个坏人一点教训!”
机器人的眼睛瞬间发出两道绿油油的光,在穆南城的脸上“滋滋”扫射一圈,下一秒咘咘的两只小拳头抵着自己的脸颊,两眼冒出了小红心,羞答答地说:
“他好帅哦!我想约!”
穆南城拍桌大笑。
萧然气呼呼地叉起腰,瞪着一脸花痴的小机器人:
“你这个小叛徒!党和人民白栽培你这么多年!你要是为了几度电折腰我也就忍了,你居然为一个跟你有种族鸿沟的美色所惑,”萧然痛心疾首,“我对你太失望了!”
咘咘赶忙圆润地滚过来,抱住萧然的小腿,大脑袋蹭啊蹭,一声声然然宝贝叫得萧然终于心软地原谅了他。
穆南城笑看着这一对活宝,轻轻地咬住了舌尖,一点带着铁锈味的疼让他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萧然拍了拍手:
“咘咘,唱首歌给穆先生听!”
“好咧!”
咘咘干干脆脆一声应喏,熟悉的大碴子口音又让穆南城忍不住喷笑,紧接着,360环绕的立体乐声在餐厅里盘旋一起,穆南城直接被震懵了。
你,你,你,你这个坏东西
市面上日常用品不够用
你一大批,一大批囤积在家里
只管你发财肥自己
别人的痛苦你是不管的
你这个坏东西,你这个坏东西
坏东西,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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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南城比萧然大了整整十岁,他们是错开的一代人,萧然有时候说的一些词儿穆南城当时听不懂,过后去找度娘谷哥查一下后总会啼笑皆非,然后感慨下自己真的跟不上少年人的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