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空气清新得不像话天幕湛蓝如深海,漫天的星辰都像是海底蕴藏了千万年的珍珠乍然发出华彩道旁密密匝匝的丛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泥土混合着绿植交织成大自然最完美的气息充溢在鼻端。
如画一般的景如画一般的人。
萧然和穆南城并肩坐在汽车前盖上他们都双手向后撑着引擎盖仰头凝望着辽阔高远的星空。
有一种完全可以称之为浪漫的气氛在两个人中间静静流淌穆南城和萧然的心情都有些奇妙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直到萧然打破沉默。
“这里的星星真好看!”
“喜欢吗?”
“喜欢!”
“喜欢飙车吗?”
“也喜欢!”萧然诚实地点头,他确实很喜欢飙车时那种血脉奔涌肾上腺素疯狂飙升的感觉比骑马还要奔放过瘾。
大概男人天生就喜欢追求刺激他也不例外。
如果说傅予行像水一样温润在安宁平和的生活里给了萧然润物无声的温暖穆南城就像火一样热烈跟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充满了变数和刺激。
萧然喜欢平静的生活也享受一切新鲜刺激。
“看出来了”穆南城笑了下,他有些热于是把风衣脱下随手扔在车头上手臂发力的动作让他的白色衬衣领口微微敞开肌肉紧实的胸膛被勾勒得鲜明而性感,他随意地说,“以后你可以自己练你二十岁了,不能连车都不会开。”
萧然微微怔了一下:
“我四哥不让我开车,他说开车有风险”
穆南城始终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所以萧然没有发现他的目光一下子冻凝成寒潭般的幽凉。
穆南城想说你四哥不让你做家务,不让你抽烟喝酒,不让你开车,不让你一个人出门,不让你这,不让你那,他只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把你养成他想要的样子,跟养个宠物有什么区别
穆南城想说你是个男孩子,不是阳光房里的花朵,一件事好与不好,喜欢或不喜欢,能不能做,应该是自己经历过后去判断取舍,你总要长大,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离开任何人都能把自己活得很好。
穆南城还想说你四哥把你养成这样原本也没有什么不好,但前提是他真的能把你养在玻璃塔里一辈子,没有谁一定能长命百岁地陪着你,他还偏偏那样不争气,自己早早死了,留下你甚至没有独自活下去的能力!
穆南城更想说如果这些年你是跟我在一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穆南城就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有什么资格对傅予行的教育方式指手画脚?如果萧然这些年是跟他在一起,九条小命怕是都不够送的。
傅予行已经让萧然平安健康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把这孩子托付给了自己,没人能比傅予行做到更好了。
所以,如果傅予行没有死的话
穆南城摇摇头,甩掉这个荒谬的假设。
穆南城的气场变化太明显,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凉掩都掩不住,萧然不禁扯了扯他的袖子。
穆南城转过头,眸光霎时温软,他抬手揉了揉萧然的发顶,轻声笑道:
“有我教你,不怕危险,你以后学会了就知道,自己开车的感觉,比坐车更爽!”
“真的吗?”萧然眼睛一亮,“那你教我呗,回去就教吗?”
“回去就教。”
少年笑容四溢,金灿灿的眼眸比那满天星子还要明亮。
穆南城跳下车盖,“坐这等我。”
萧然看到穆南城打开车门,从驾驶位那一侧的置物格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然后穆南城走过来,把纸袋递给他。
“这是什么?”
萧然好奇地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不禁怔住了。
被穆南城烧掉的那一叠照片,再次原璧归赵了。
出发来国之前,穆南城找到方茜重新拷了一份照片过来,方茜什么都没问,就能猜到大致前因。
“如果你敢对萧然不好,穆南城,我不管你究竟有多大能量,我都会带走萧然,也不会放过你。”
穆南城夹着烟接过照片,只是淡淡笑了下。
对他不好,那是要我自己的命。
穆南城站在萧然面前,歉疚而温柔地看着他,语气里有不容错辨的郑重意味:“对不起,萧然。”
虽然已经得到了萧然的谅解,穆南城还是亲口又道歉了。
萧然看着眼前的照片,眼圈微微发红了。
“我知道发生过的事很难改变,也弥补不了,道歉更是没有什么意义”
穆南城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他的嫉妒和惶恐难以启齿,他亏欠萧然太多的过往难以启齿,他深爱着萧然却又难以自控地伤害到他难以启齿。
“我不想为我自己做辩解,但是我向你保证,那天的事情,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
“啪嗒”,一颗眼泪滴在照片上,萧然慢慢地用指腹抹去那颗水滴。
“我四哥”他哽咽着说,“他对我很好”
“我知道,我知道,”穆南城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把萧然抱进怀里,让他的眼泪都浸在他的衣服上,每一滴液体都像烙铁一样灼烫着他的心。
“对不起,”穆南城声音低哑,一再重复着,“我再也不那样了。”
萧然的脑袋杵在穆南城的肩头,忽然张嘴咬了他一口。
很轻,像是小狗磨牙似的。
然后他慢慢地抬起双臂,一只手里还拿着牛皮纸袋虚虚地贴着穆南城的腰,一只手轻轻扣住穆南城腰间的皮带扣。
溶溶月光轻漫洒下大地,将一双拥抱中的人影勾出一帧动人心弦的画。
回去的路上穆南城把车开得很慢,小家伙上了车就睡着了。
萧然这几天真是累坏了,每天绞尽脑汁地跟穆南城斗智斗勇,生气的时候恨不得在穆南城身上挠几个血道子出来,稍微哄一哄就顺毛了。
他的小猫儿啊。
穆南城的心里像一片郁郁苍苍的森林,萧然是那晴风雨露,在干涸的世界里润泽他,供给他养分,萧然也是那薪柴焰火,轻易就能将这片森林引燃,熊熊烈火蔓延三千里,每一粒飞灰都甘之如饴。
穆南城停下车,忍不住凑过去在那红润润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孩睡得死沉,浑然不觉。
唉,这么不设防,卖了他都不知道,小蠢蛋。
穆南城凝视许久,再度发动起车子,汽车下了山道,进入一马平川的国道,道路两旁种满了麦子,在夜风中摇曳起海浪一般的弧度。
这条路他开过许多次,心情却从未如此刻这般飞扬。
车速慢,穆南城又有些分心,所以前方忽然闪出一道迅疾如电的影子时他竟然没有及时反应。
“吱!”
穆南城陡然踩下刹车,萧然的身子在座位上重重一弹猛地惊醒,同时他听到汽车前方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
萧然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怎么了?”
“有人撞上来了。”
萧然一吓,睡意全消:
“是意外吗?还是碰瓷吗”他想解开安全带。
“坐着别动,”穆南城按住萧然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冯至会处理。”
一直尾随在后的冯至将车停在路边,快步走了过来,他对穆南城打了个手势,穆南城打开车大灯,冯至从腰间拔出枪,警惕地移向车头。
萧然勾着脑袋往前看,忽见前方突然掠起一道墨绿色的线,一道人影倏然而起,犹如兔起鹘落,修长有力的腿像是一把太刀对着冯至的肩胛横劈而来!
冯至霎那之间就意识到来人是谁,凌厉的腿风之声呼呼响起时,他快速后退一步,同时抬起双臂格挡住那人的长腿。
那人从半空中落地,身形一旋,另一条腿又如疾电般扫来,目标赫然是冯至的头部,萧然惊呼出声:
“小心!”
车里车外隔不了什么音,这道清脆的声音一传出去,袭击的人霎时动作一滞,冯至趁此机会双手抓住他的脚踝猛力一扯
一个撕了调的年轻男音鬼哭神嚎似地叫起来:
“停停停扯着蛋了蛋了蛋了!”
冯至随手把枪砸过去,冷冷地丢出俩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