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玖也知晓绝对是危宿干的。
危宿这个人,睚眦必报,并且也拿捏的清楚手段轻重。
他就像是一台自有成算、恩怨分明的记录机,你欺我一分,我就伤你一寸。不多不少,精准无缺。
他报复祝玖用幼稚的手段孤立他,于是也用幼稚的手段给祝玖挖坑,这还不算,这个人连挖个坑都挖得细致,特意把坑里易伤人的石子给挑了出来,连泥土都是松软的,淤泥中也没有什么恶心的脏东西。
祝玖踏进陷阱前认真观察了一下四周,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陷阱,危宿伪装陷阱的手段应该不是那些枯枝乱叶,而是障眼法。
他在心里叹一口气。上辈子小少爷被弄得脏兮兮,气的直跺脚;而这辈子祝玖却怎么都气不起来。
喻乱蹊倒很气,誓要给发小报仇:“小玖子,咱们也别和他客气了。不把他整出虞淮,他还真不晓得他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祝玖的一句“算了吧”就梗在了喉咙口。
这可能是上天对于他上辈子年少时嚣张任性、为非作歹的惩罚。他不仅得把年少时的错事再做一遍,甚至还得愈演愈烈,在未来做一些更恶劣的事。
不光是因为小书的限制,还有那屡屡在梦境中出现的,危宿疲惫的、静默看向天空的那副表情,以及他死亡前安静凝望他的眼神,都在催促祝玖老老实实担任好命格之书中的反派。
又是何必矫情呢,总归是要结仇的,又何需在意早晚。
祝玖于是闷闷地同意了:“好。”
思及此处,祝玖就不急着回璞间院换衣服了。
他拽了拽喻乱蹊,说:“喻狗子,你帮我在附近找找一个小玩意,就是一具挺小的偃甲。我摔下来前还看到它了的。”
喻乱蹊不太乐意:“就是危宿做出来的那一具?嘁,想要偃甲喊我一声哥哥,我给你个十具八具的,哪一个不比他那个只会跑的未成品好?”
祝玖说不出非要它的理由,只能耍赖,眼巴巴的看向喻乱蹊,还拽他袖子,拖着嗓子喊他:“小蹊子——”
喻乱蹊听出一身鸡皮疙瘩,连连败退,摆手道:“好好好,小少爷,我给你找,你别这样叫我,我受不了。”
两个人在小汀上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水草丛中找到那具四不像小偃甲。
祝玖反正已经一身泥巴,干脆就破罐子破摔跳下水去把偃甲捞了上来,这下祝玖半身水半身泥,看起来狼狈到可笑。
喻乱蹊见祝玖对这小四不像很稀罕的样子,就接过来检查了一下:“进水了,坏掉了。这个本来就做的粗陋得很,防水涂层也没上。”
祝玖捧着它,有点失落。
喻乱蹊:“……要不,我给你修修?”
祝玖摇头:“不用,让它坏着吧。”
嘴上这么说着,祝玖却没丢掉小四不像的意思,甚至还很珍惜的抱在怀里,转头招呼喻乱蹊:“走呀,我得赶紧回璞间院收拾,这一身难受死了。”
“……”喻乱蹊觉得自己发小简直是难以理解,赶了两步追上他的步伐。
他的眼力比较好,也不像祝玖心中有事,侧头的一瞬间,余光忽然瞄见小汀远处,树影掩映间的一处小筑内像是有人影一闪而过。
而再等他定睛去看时,小筑的窗户好端端的关着,也未见人影。祝玖又在催他了,喻乱蹊干脆就不再细想,将此事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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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宿合上了小筑的窗。
祝殊为在另一侧看书。他视力有缺陷,对光的感知能力很弱,即使在白天看书都得点上一盏灯。危宿关了一扇窗,室内就稍稍暗一分,祝殊为掀起眼皮,看了危宿一眼。
这是在问“看完了?”或是在问“被发现了?”
不太乐意说话的人之间都有自己的默契。
危宿也没回话,而是上前给祝殊为沏了一盏茶,他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力道轻缓柔均,颇为赏心悦目。
危宿沉默着将白瓷茶盏置于祝殊为面前,祝殊为就明白这就是危宿的赔罪了。
他叹一口气,一时之间有无数句话萦绕心头,但说出口来的却只有短短一句:“凭虚,你莫太过为难小玖。”说罢,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你一向都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