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掉下去,她连劫都不用度,直接就能立地升仙了。 她抓紧了树藤,却感觉到藤条似乎在向上移动,而她跟着藤条一起,正在被人往上拉。 得救了?还是被发现了? 很快,她连人带藤就被拔出了萝卜坑,不大丁点的洞口附近,围着三四个人,其中一人瞧了一眼,冷笑道:“瞧瞧,又抓了一条鱼,今天的庆功宴上,少不了弟兄几个的赏!” 不待乐岚有所反应,后颈上突然一痛,眼前便黑了过去。 意识渐渐苏醒时,她的头下枕着一个软软的东西,有只手在她后颈上轻轻按摩,方才她被那山贼的一手刀打晕了过去,脖子后疼得厉害,经过了几下推拿,疼痛舒缓许多,她十分受用地动了一动,听见有个沙哑的声音在上方问道:“醒了?” 乐岚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一面点着壁灯的石墙,石墙下,是一张鬼样似的人脸。 她盯着那张人脸看了半天,卡壳的意识才反应了过来,大惊失色道:“是你!” 那鬼样的人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李未阳,他往后一站,无奈地摊了摊手,道:“任谁被关上个十天半个月,都好看不到哪去。姑奶奶,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见到的头一个熟人竟会是乐岚,当门卫提着一个人扔进来时,他只道是哪个跟他一样遭遇的倒霉蛋,待看清了人时,险些当场急疯。 乐岚之所以会找过来,多半是因为他的信,她被送进来时还在昏着,掐了几次人中都不见起色,李未阳简直悔青了肠子,不该贸然把信送到她手上,将她也带进这趟浑水里。 果不其然,乐岚道:“我看了你的信,就意识到事情不对,说与了相府的人,可从徐州发来的驿报却说你没事,已经安全离开了徐州。管家劝我不要多想,可我总归放心不下,索性便来徐州看一看。” 她从干草铺上坐起来,揉了揉仍在发酸的脖子,笑道:“可见我的运气是极好的,一来就找到了。” 被抓到贼窝里还运气极好? 李未阳语塞了片刻,而后叹道:“你只看到了我给你的一封信,却没看到另外一封。” “还有另外一封?” 他点了点头,“我在那枝梅花里放了一封密信,嘱咐你将此间事宜告知相府和东宫,并请你无须担忧,更不要在情急之下有什么冲动之举,可惜……唉。” 叹了一声,又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问:“那花你可还留着么?” 乐岚:“……扔了。” 李未阳:“……”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讪笑道:“不小心摔坏了,回去赔你根新的。话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招惹上山贼了?” 李未阳道:“非是我惹麻烦,而是麻烦上赶着惹我。” 那日,乔装改扮过的商队路过徐州,其余人等去寻找客店安歇,他带着侍卫出去采光,走到一处溪流上,见溪边开着半树白梅,花开半面,颇有清丽怡人之姿,他忽然起了雅兴,想效仿古人风流做件韵事,便折了一枝梅花,准备寄回长安。 谁知刚刚把花折下,四野里忽然便涌出许多强人,二话不说就将他劫持到了山寨中,押着他去见了山寨的大寨主。 那寨主竟像是认识他似的,一见面便笑眯眯道:“李公子,你可知有人愿意花三万两黄金,买你这颗项上人头?” 李未阳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原来这么值钱,笑道:“若果真有人愿意出三万金的天价,不消贵寨动手,晚辈自己就把脖子洗干净送上门去。只是不知这位金主姓甚名谁,宝邸何处,有生之年能得到如此赏识,不能一晤实在可惜。” 那山贼匪首纵横江湖许多年,头一次见到死到临头还这么乐观的俘虏,当下对这年轻人多了两分好感,浑身散发的凶神恶煞之气也收敛了一些,心平气和地问:“这位金主怕是无缘见到了,但金主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公子,故此,本寨才将公子请上山来,求教一番。” 从一个草莽山贼口中说出如此文绉绉的客套话,李未阳也对此人起了些兴趣,便道:“不知阁下想问什么问题,晚辈定当知无不答。” 寨主说了一声“好”,问:“李公子此番奉圣谕南下江淮一带,不知是要翻查哪桩旧案?” 李未阳奇道:“南下江淮的圣谕有那么多,贵金主是如何笃定,我是去查案的呢?” 他这句话其实是句废话,人家都把自己押到了寨门口,自然事先已经把他的行踪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此次出行原本是保密的,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随行的人里出了奸细。 他从怀里摸出来那枝半开的梅花,叹道:“方才,我其实是想把这花送给京中的一位友人,眼下怕是要空负良辰了。” 寨主问:“公子是想送给什么样的友人呢?” 他微微一笑,道:“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友人。” 寨主十分通情达理,道:“既然非同一般,公子的心意便耽搁不得,我这便命属下准备纸砚,公子写好之后,派人送往京城便可。” 李未阳一笑,道:“寨主也知非同一般,哪有被人看着写情书的道理?” 寨主也是年轻风流过的人,心领神会,把他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里,说道:“在这里公子但写无妨。” 喽啰们关上房门,守在门外,让李大公子一个人在里面安安静静地写情书。李未阳状似随意地向四周环视了一眼,确认无险后,从他的指间滑下来一柄小小的刻刀,手法极其娴熟地在花枝底端一勾一挑,便将木心掏空了一段。接着,他割下一截衣角,迅速写上了几行字,卷成细细的一条填进花枝中,将底端封好,从外表看,仍是一枝冰姿玉骨的白梅。 而后,他提笔写信,将信封并梅花一起交到那寨主的手中,寨主端详着信封,笑了笑,道:“我这边着人送去。” 李未阳提心吊胆等了一宿,不见有什么动静发生,便知这偷梁换柱之计成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伪装做得太好,不但将敌人蒙混了过去,连自己人也未能幸免。乐岚压根就没发现那枝梅花里的端倪,单凭着敏锐的直觉,就这么单刀匹马一头栽陷坑里了。 乐岚听完他的讲述,越发好奇其中的来龙去脉,先前几次三番谈起那桩旧案,每每都被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打破,现在二人牢中对坐,身边只有石墙与烛火,她按捺不住好奇,问:“那桩旧……” 李未阳食指压在唇上,另一只手往耳侧比了比,然后摇了摇头。 隔墙有耳。 乐岚顿了一顿,旋即改口道:“那这就太晚了,后悔也没用了,知道你出事的只有我,想想怎么自救吧。” 李未阳道:“他们没弄清你的身份之前,不会轻举妄动;在套出那位金主所要的消息之前,也不会拿我怎样,所以眼下不必太过担心。” 闻言,乐岚却沉默了下来,半晌道:“那个,他们搜走了我的短匕和佩剑,剑鞘上刻有我们家的族徽。” 云内冷氏的族徽,整个大宣只此一家,非嫡亲之系不传,她的身份瞒不住。 李未阳脑门涨疼,问:“你出来时,身边有没有带着家将或者护卫?” 乐岚张了张口,正要说话,牢门却忽然响动了一声。 他们身处在一个石窟之中,四周不见外光,只有一扇玄铁铸成的铁门,是唯一的出口,此时牢门被缓缓推开,她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石窟之外还是石窟,只不过他们所处的这间略显逼仄,而外面的石窟十分宽阔,壁上挂满火把,不见天日,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一个三大五粗的魁梧大汉从门外探进一颗长满毛刺的硕大脑袋来,外貌十分凶恶,恶狠狠地喊了一声: “那个姓李的滑头,大当家的找你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