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梁……”舒无虞琢磨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宫里出了大事?走,我们回去。” “能有什么事。”喻卿衔扬了扬手里的纸,笑得格外宠溺,“一直是皇家寺院的皇林寺今年广开善路与民同乐,我为你抢了一张香券。” 他献宝似地放在舒无虞手里,揶揄道:“当年在宫里,也不知是谁拼死拼活说要攒钱去上香。如今虽说不能给你母亲立牌位了,不过这上香嘛……于我还不是小菜一碟?” 和皇家进同一所寺庙上香,这在东梁是前所未有的事。如果不是主持换做了与俗世联系紧密的了然,或许根本不可能。 当然,喻卿衔也没有说他做了多少努力,才得到这张来之不易的香券。 香券……舒无虞捏在手里,却有些恍然。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好好做“佘无虞”,眼见五年之约过半,不出意外丰儿出宫建府,而她也将嫁入喻家。 可如今选择再次回到她眼前,如果……为左茶妲上三千三百三十柱香,会怎么样呢? “你怎么不开心?”拿着香券的舒无虞不仅没有欣喜,反而有了愁容,喻卿衔也察觉到有些不对,“是不是……你担心回到东梁会被人认出来?” 喻卿衔笑得轻松,舒无虞却一脸若有所思。 “放心吧,我会陪你进皇林寺,若真有什么贵胄看到了你,肯定首先与我打招呼。” “嗯。”舒无虞心不在焉地收了香券,“那我去收拾……我们准备启程。” 可舒无虞刚一转身,没有见到喻卿衔的脸色同她一样沉了下来,他捏了捏手里没有给舒无虞的信,一脸严肃。 信中说……和亲的五公主舒怜儿忽然回京了,还是……逃回来的。 两人路上各有心事,颇为沉默,还是喻卿衔先行反应过来,他盘点着马车里的东西,岔开话题。 “无虞,你给丰少爷带的东西可清好了?我已经修书给他,当日他可一定会来皇林寺的。” 舒晏丰没了姐姐和母亲的依靠,在皇宫里却越发用功起来,加上德妃和舒无虞的缘故,杨家和赵家对他都颇为帮衬,竟然慢慢入了明齐帝的眼。他和当年的三哥舒晏安一样,无心入仕只一心想从军历练。 还好出身不高,无缘大统,明齐帝便特许他早早去了城防历练,十六岁的年纪出入宫禁倒也方便不少。 “南疆和漠北的东西都给他寄回去了,我也没什么要的。”舒无虞心事重重,无心玩笑,她指了指车厢中的锦盒,“只是这个……我想亲自交给他。” 喻卿衔瞥了一眼,这正是他们从左茶寨带来的东西,“如蝶姑娘给你和丰少爷都带了一份……你母亲那份……” “我自有办法。”舒无虞掩下眼中的不安,依靠在马车壁上问,“喻卿衔,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你与我朝夕相处,我能有什么事瞒你?”心事被说中的喻卿衔愣了下,他只道舒无虞“近乡情怯”,所以这几日有些反常。 可谁知她竟然还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异样。 “这话……三年前你哄我,我还能信。如今怕是不能够了……”她的眼睛始终盯着马车外,没有直视喻卿衔一下,却说得如此斩钉截铁。 “你一路上老是叨叨不停,却总没两句好话。只有心里有事的时候,才会温柔得像个君子,让我好不习惯。”舒无虞笑称,“该不是这香券卖得太贵了,让喻大公子都肉疼吧?” 和喻卿衔一样,舒无虞也在维持着一路上欢愉的气氛,“我只是见见左茶妲……并不回去”,她想,“也算有个了断?” 她贪恋跟着喻卿衔四处游历的生活,她也贪念即将和舒晏丰团聚的日子,她甚至连喻家姐姐都十分喜欢。可她……也想念明齐帝,她的儿子。 “是啊,太贵了。”喻卿衔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你还我?” “当然。”舒无虞胸脯挺得直直的,“多少,你说个数。” 喻卿衔被她这不认输的语气逗笑,“噗呲,恐怕要用一辈子抵了,无虞姑娘,你可……想好了。” 舒无虞一拳朝喻卿衔的胸口招呼,“别没个正经了,说要紧的吧,这回……回东梁该不止为了皇林寺的香火吧?” 他们本是要往东海去的,这个时节到了那儿正是珠蚌丰收的季节,舒无虞知道喻卿衔早已修书给东海的朋友,一切准备妥当。 而皇林寺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每年这时候都能上香,喻卿衔虽然宠她,可更喜欢带她去看不同的风景。此番回东梁,一定有事。 “我本想等你安心上完香再告诉你。”喻卿衔不知道“上香”对于舒无虞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没有在意,随意地说出了真相,“好像……五公主回东梁了。” “舒怜儿回东梁!”和亲的公主就是死也不能葬回故国,舒怜儿怎么会回来。 喻卿衔一把捂住舒无虞的嘴,嘱咐她:“小声点儿,这车夫我虽信得过,可万事得谨慎。” “到底怎么回事?她回来了,丰儿会不会有危险?”舒怜儿要杀她,她虽然名义上“死”了,可舒晏丰还在,这让她格外在意。 “我不清楚,因为离开东梁太久,消息有些滞后……”喻卿衔显得有些为难,“放心,等到了京城,我即刻进宫去打探情况,会保证他的安全。” 他安抚舒无虞说,“你也不用太操心,如今他不再是当年任人宰割的人了,身后有德妃和侯府帮衬着。太宗寺一事后,你弟弟苦练功夫,一般人也动不了他。” 一事未了,又生一事。舒无虞满心愁绪,却也只能等到了东梁再说。 可喻卿衔从宫里出来,带来的消息不仅没让她放下心来,反而更加焦虑。 “她真的回来了,还和皇帝在书房待了一夜,然后被送回了周淑妃宫里?”她抓住喻卿衔的手,十分着急。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和明齐帝说了什么,这样皇家辛秘就是喻卿衔也难以探查清楚。舒无虞越想越不对,可如今的身份她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如今的身份……没有办法。那……换一个身份呢? 舒无虞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一抬头便看见喻卿衔眉头紧皱的样子。 显然这事让他也觉得棘手。舒无虞猛然放开了她的手。 “这事恐怕涉及到皇家……咱们等丰儿过来再问问他,或许有结果。”她背过身去,异常冷静,岔开话题道:“你看,我们回来的也算是时候,你上回说想试试杨梅玉蹄,就正好撞上杨梅成熟的季节,要不我给你做?” 等六皇子过来三人商量着来也好,喻卿衔不想舒无虞去皇林寺时满腹心事,自然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好,我去买。我倒要看看什么奇怪的人才爱吃这样又甜又咸的菜。” 舒无虞极少洗手作羹汤,但不代表她不通厨艺。这道“杨梅玉蹄”还是她在杨家时和忍冬一块儿做过的,也算是胡闹出来的意外惊喜。 带着戒备的喻卿衔试了一筷子便根本停不下来,将一盘子东西吃了个精光。 “我就说这个很好吃,有的人硬要倔,也不知道谁吃得食指大动。”舒无虞得意地坐在餐桌边看着自觉收拾的喻卿衔,不忘挑衅两句。 吃人最短,刚饱餐一顿的男人此时嘴特别甜,“是我的错,还请我们无虞大小姐不要见怪,他日再赏小的一份。” “看心情咯。”获得“胜利”的舒无虞笑得眉眼弯弯,喻卿衔端着碗筷一转身,她的笑容便消散殆尽。 他日吗?恐怕没有了。 那夜,舒无虞房间灯火通明,她一连记录了好多样自己会的东西,里头包括了许多两人一路上提到,她却没有兑现的承诺。 要不要给他和舒晏丰留书呢?做完这些的舒无虞开始犹豫,自己失约在先总该留下只字片语,可放弃了他们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与他们告别。 舒怜儿回来了,她和明齐帝密谈了一整夜,知道她真实面目而明齐帝又愿意相信不会保留的人,舒无虞思来想去只有一个——醒来的康慈太后杨兮和。 或许是上天的玩笑,喻卿衔又偏偏为她找来了香券。原来的不可能成为可能,这大概是真正的天意。 她……决定试试能不能回去,她也只能回去了。 - 皇林寺 “太后娘娘让我好等,我都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喻卿衔早已为她打点好一切,其他的香、烛皇林寺的僧人早为她准备好。 让她庆幸的是,舒晏丰赶在她上香前过来与他们汇合了,以“舒无虞”的身份,她见到了他,将如蝶的护身符亲手交给了他。 舒晏丰带来的还有左茶妲的画像,他知道自己姐姐是为什么来到皇林寺。 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舒无虞遣散了大殿中的僧人,独自插上了最后三柱香,等待着事情的发生。 左茶妲的样子和当年出现在她梦中的一样,大殿里青烟笼罩,让舒无虞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左茶妲打量着舒无虞,一身布衣的打扮,可穿着华贵,不像是受苦的样子,她盯了一会儿,开始“咯咯”地笑道:“怎么?我女儿的这具身子不好?您竟然还要回去。” “不行吗?”舒无虞不想多言,“你说过我给你烧满香你就让我回去。”经过种种,舒无虞对于左茶妲以不似当年厌恶。 可她如今是以杨兮和的身份与她说话,却总不自觉地端起架子,说话毫不客气。 左茶妲早已习惯了她这样,倒也不在意,“不再想想吗?你不管丰儿了?”她直言不讳:“你出宫后,他时常来我画像前念叨你,我以为你们相处不错。” 她带着玩笑的口吻,调侃道:“其实太后娘娘何必回去呢?无虞的身体既妙龄又有活力,还有人爱你入骨,为什么不留下。” 换作以往,左茶妲说出这样的话,杨兮和早已发怒,她此时却还能如此平静,回望了一眼左茶妲。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丰儿,不想我离开再让他难过。”她坦然道:“丰儿是个好孩子,或许一开始你便是打的这个算盘,猜想我舍不得离开。” 左茶妲不可置否,没有反驳。 杨兮和继续说,“可是,左茶妲,你是母亲,我也是母亲……如果是你,丰儿有危险,你会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