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人,崇文馆里的人还都等着呢。”其中一个侍卫上去,恭恭敬敬的道,“您看?”
施染撩着帘子的手慢慢的落下,声音亦从马车内传来,“走罢。”
连枝儿“呜呜”的叫着,似乎有什么话还要说,但那马车已经走了,消失在了京城的街道上。
那狱卒仍心有余悸,气怒之下,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到她的身上,而她依旧望着那马车消失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在四肢百骸,那些狱卒又气不过,又在她的身上踹了几脚。
直到她遍体鳞伤。远处的青栖跑过来替她求情,“各位大人们,你们便是饶了她这一遭罢,再打下便要死了。”
那狱卒见连枝儿像只虾一样蜷缩着,浑身颤抖着,便硬生生的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不知抬举的东西,今日算你命大,连施大人的马车也敢拦,自己找死可别拉上我们。”
很快这些满脸惶恐的女子便又被驱赶着上了路,偶尔走的慢的,却不断的挨着鞭子,一鞭鞭的抽在那女子的肌肤上,不断的传来哀嚎求饶的声音。
而就在京城最奢靡的映月楼,两位衣衫华贵的男子正临窗而坐。而适才外面发生的一切,皆落在他们的眼中。
梁话饮了一杯佳酿,这才将自己目光慢慢的收回来,只笑道,“真是可怜,这北凉的郡主喜欢谁不好。偏生是那个冷心肠的人,可怜满腔真心,竟付之东流了。”
阮禄慢慢的眯了眯眼睛,却是一身冷嗤,“是她自寻死路的。”
“你啊,竟也狠得下心这样对一个小丫头。”梁话看着自己的好友,漫不经心的摇着手里的折扇,“真是可惜,这样一个美人成了罪奴,以后便要九死一生了。”
“怎么,你怜香惜玉了?”阮禄看着他,“不过是一个罪奴,一句话的事情也便将她弄出来了,你想要?!”
一口茶呛在喉咙里,梁话差点丢了半条命去,“我可不敢要。”
阮禄依旧看着窗外,即便适才的那些罪奴已经走的不见了踪影,而他的眼中不由自主的多了一丝的不耐之色,“我走了。”
梁话忙站起身来作揖,“世子殿下请便。”
阮禄只往外面走,颀长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傲。而就在这时,却听身后的梁话,悠悠的开口问道,“世子殿下,你对她可当真半点真心也无?”
他慢慢的回过头来,脸上带着玩味,“你自诩是本世子的至交,那你好好的猜猜!”
梁话思忖了一会,方才无奈的皱了皱眉,“我是真猜不出才问的。实在不知您这次究竟是什么心思。”
阮禄若有所思的扯了扯唇角,“我也不知,所以才让你猜的。”
说完他转身而去,只剩下梁话留在那里,嘴巴张着,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良久才摇着扇子谈了口气,“只怕世子殿下早就喜欢上了人家,怪哉怪哉,竟不知如何去待人家姑娘。可怜呦……”
阮禄从映月楼出来,滚滚的黑云压在天上,明明才过了晌午,乌沉沉的竟瞧不见半点的光。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烦闷不已。
他直奔着公主府而去,却见府邸的人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连大气也不敢喘。
而就在这时,他的贴身小厮福双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请安之后,低声回话道,“世子爷。侯爷在外面偷偷的纳了一个小妾,被长公主知晓了,这会子人已经捆绑来了,您快去瞧瞧罢,适才已经传了管家来了,也不知这会子人是生是死了。”
阮禄冷嗤一声,转身便要出府。
福双赶紧跪在他的跟前,“世子爷,您就去帮帮侯爷罢,只怕这件事无法善了了。”
阮禄眉宇紧皱,终究还是往正屋内走去,也不让丫鬟们通禀,只自己直接进去了。
却见屋内,长公主高高在上的坐在贵妃椅上,手里端着细瓷的茶杯,优雅才从容的喝着茶。而此时屋内的那个女人,却已经被挖了眼睛,割了舌头,满脸的鲜血,像是恶鬼一般。
而言侯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却连给自己的爱妾求情的勇气也没有。
长公主见阮禄进来了,笑着对管家摆摆手,“将她送到驸马爷的屋子里去,叫大夫给她好生的诊治。”
言侯看着自己的爱妾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良久才道,“将她拖出府去,任由她自生自灭罢。”
他说完只说自己身体不适,拂袖而去了。
等管家将那可怜的女子拖走的时候,阮禄慢慢的道,“母亲何必这样的逼父亲?明明您的心里惦念着父亲。”
长公主从椅子上慢慢的走下来,目光凝重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笑着道,“母亲告诉过你,若喜欢一个人,定要毁去她最重要的东西,让她受尽所有的痛苦,她才会明白你才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才不会背叛你。”
阮禄目光中有一丝的深沉,“儿子从未忘记过母亲这句话。”
长公主笑了笑。“那北凉人走了,想必那北凉的郡主此生也不会进京了,以后莫要提起那个不知规矩的野丫头,我的儿子定会配得上世间最才貌端庄的女子的。”
“母亲,今日儿子已经上书太后,要去外放随州做三年节度使,过两日便要离京了。”阮禄淡淡的道,“现已让丫鬟们收拾东西了,以后儿子不在京中,还请您保重身子。”
长公主一惊,“好端端的你怎么要离京城,你原本比旁人要强,也不必出去历练什么了,只留在我的身边便是!”
阮禄目光幽深,“只是觉得心中烦闷,出京城散散心而已。”
长公主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自从认识北凉那个疯疯癫癫的郡主,他便整日烦闷,脾气也越发的古怪。但值得庆幸的是那北凉郡主已走。以后二人再不会有任何的牵绊了。
阮禄从母亲的院子里出来,只命自己屋子里的大丫鬟云豆收拾日常用的东西,那小丫头自是不舍自己的少爷一走便是三年,只暗自垂着泪珠。
等她收拾着床榻的时候,却见阮禄的枕头下竟藏着一件东西,却见竟是一个琥珀手链,竟像是女子的东西。
“殿下,这东西您可带在身上?”云豆忙询问,毕竟能让阮禄放在枕下的,定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阮禄漆黑的目光落在那手链上,“你将它收起来罢,以后再也别拿出来了。”
寒暑更迭,已过三载有余。
这三年来,人们已经渐渐的人忘记了京中的那场杀戮,但茶馆子里还有说书先生说着北凉郡主的荒唐往事,什么养面首,抢男人,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都有。
但京城的人只以为那郡主已经跑回北凉去了,而那些北凉人却以为他们的小郡主随着她的父兄死在了京城之中,如今只怕已经是几根白骨了。
而这三年来,连枝儿自己也都快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忘记了北凉的雪山,草原,旷野,但她知道自己总有一日会回去的。
这年的冬天下了好大的雪,河道上冻了厚厚的一层冰,连黄河岸边的土冻得也跟石头似得,可工程却不敢停歇,若是耽搁了,来年春天定会洪水泛滥,谁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连枝儿抬眼看着天,却是出奇的天高云朗,夹着雪霰子的风刮在她的脸颊上,跟抽耳刮子似得疼,却还是木然的将手放在冰冷的河水里,用夹着冰碴子的水继续洗着衣服。
而就在这时,身边的青栖却将她的手从水里拉出来,放在自己的唇边呵着气,然后瞧着连枝儿手上的冻疮不断的流着血,便怒气冲冲的说道,“这姓孙的老悍妇也太势力了些,凭什么这累活脏活都分配给咱们,那珍盈每日便跟活菩萨一样被供着,都是囚犯,也忒看人下菜碟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