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官道上。天阴得云层要压到地上来。
梁毓和程硕、杜醅义坐在车上的矮几前,一边翻看那些账册,一边听坐在软墩上的闵箐说着事情缘由。秦盛抱着刀,面无表情地斜靠在车门口,说是护卫,倒更像是在看好戏。
“清河县地处偏北,年前雪灾初起,我夫君就上奏州府,请求赈灾。然而直到将近过年,县里已经出现冻馁之人,才听说从邻近省府调拨了赈灾粮食。但夫君前往州府要粮时,才知道只拨了一万石,还是整个湖州府下十几个县来分!”
闵箐语气渐渐激烈:“省府分到州府,州府分到各县,最后才轮到咱们清河县,竟然只剩下十石糙粮给我们!五万人口的县府,十石粮食!分到每个手中,不过一捧粮米啊!”
“那些粮食,早就被层层盘剥,收入那些粮商手中,再高价卖给百姓。原本二三十文钱一斗粗粮,去年冬至后,竟然卖到七十文一斗。多少湖州百姓过了一个饥荒年!百姓们冻馁饥馑而死的死,逃的逃,甚至有些村子十室九空,几乎成了荒村。”
梁毓翻着书页的手簌簌发抖,用力得几乎要抓破纸张。
他掩着唇咳了两声,问道:“你说清河县是最早呈递奏折的,为何却是最后才分到粮食呢?”
闵箐露出愤懑之色,恨道:“还不是那该死的变法害的。”
程硕厉喝道:“大胆!变法乃是利国良策,怎容你山野村妇信口污蔑。”
闵箐惊疑地看着他,闭口不言。
梁毓抬手制止了程硕,对闵箐温言道:“请夫人说详细些。”
闵箐细看梁毓,见他毫无责怪之色,苍白的脸上两丸墨色星眸给人温暖的力量,心下已有决断。
她拿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尽力平和地说道:“夫君为人刚正耿直,为官只一心为民,不懂逢迎,本来在官场中就不受待见。原本还勉强混得下去。然而一年多前在湖州强推贷禾法后,夫君的处境就极其艰难了。”
程硕问道:“为何?”
“贷禾法的推出,本是在青黄不接时,农人无钱买种子秧苗可向官府借贷种子或银钱,解决耕种难题。然而这借贷利息竟高达一分,即使是高利贷利息也才是七厘!又或者原来农户只需借一斗,官府却强压至三斗。这哪里是利国利民,分明就是搜刮民脂民膏!”
杜醅义气得一拍矮几,把几上的茶水都溅出几滴,怒道:“简直丧心病狂!”
闵箐冷笑道:“这还不算狠,还有更狠的呢!”
湖州府衙,张清泉和李衡刚接到快报,说钦差大臣的车驾,看行程还要过一日才能到。两人才要散了,就见李衡的手下侍从急匆匆奔了进来,在门口神色焦急地看他。李衡看了张清泉一眼,走到门口,听那侍从跟他耳语了几句。
李衡大惊失色,忙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张清泉面前,“大人,清河县流民要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