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把时辰之后,敏君重头换了浅粉梅兰竹纹印花褙子,下面系着白罗裙,头上戴了一朵烟雾一般的茜红纱花,数支珍珠簪,一溜指头宽的扁金发缀,打理得十分整肃秀气。她走到孟氏的屋子里,抬头就看到重头换了一身的衣衫。淡紫洒绣百花穿蝶紧褃细罗衫,藕紫色百褶长裙,头上戴着两朵红绒花,数支嵌玉金钗,虽然不算十分华贵,但比之先前的素净,已然是极妥当了。
孟氏将她们两个打量了一番,看着都算颜色鲜亮却不显得喜气,心里也舒坦了几分,当下点了点头,便道:“这般也妥当了。”说完这句话,她伸手招来了一个丫鬟,吩咐了几句,方才转头又与敏君繁君道:“今儿只怕比平日要耽搁一些时辰,你们且吃一点糕点垫垫肚子,旁的话,等着尚宁过来与老太太、太太拜见了,回来再说吧。”
繁君听得这话,手指头微微颤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话,却终究说不出来,只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敏君看到她低下头时那复杂的神情变化,想到昨日孟氏唇角带着冷笑,所说的那些话,心里暗暗有些感叹,却又说不得什么:毕竟,这碧痕、尚宁比之自己与孟氏,怎么都更亲近更有血脉至亲的依恋,她们就算再好,那也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现代的继母与前妻的孩子,哪怕那继母再好,在前妻的孩子面前,那贤惠慈善也总会变成晚娘脸,让人透不过气来。这种先天的情感上的东西,有些时候,现实与示好能够扭转回来,但有些时候,却是怎么都无法变动的。
因此,哪怕不是十分认同孟氏的理念,但敏君细细思虑之后,到底只能认一句话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古代,可不同与现代,身为女子的社会限制形形色色,不一而同,有些明的,有些暗的,多的是折腾人的法子,比不得现代,哪怕名声狼狈不堪,大不了远走他乡,独自生活。
敏君正是思虑万千,外头已经有丫鬟通报:“宁少爷来了。”敏君与繁君都站起身来,看着徐尚宁耷拉着脸,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颇有些厌烦无聊的神情,她们都抿了抿唇角,心中各有思量。
“尚宁既是来了,就随着我们过来,一并去拜见老太太、太太。”孟氏扫视了徐尚宁一眼,看着他穿着宝蓝落花流水纹的杭绸衫袍,腰上系着嵌宝缠丝带,一个淡红荷包,一枚碧玉佩,脚下踏着螺纹绣花皂鞋,瞧这还算妥当,便点了点头,随口说了两句话,便扶着小丫头的手,一径先抬步走了。
那徐尚宁想不得孟氏如此轻慢自己,只是淡淡招呼两句,便仿佛看不见自己一般,自顾自走了。他有心想要发泄几句,想起之前碧痕死命说的那些话,再记起当初在寺院里吃的那些苦,到底不敢说什么,只是咬着牙踹了地面几脚,愤愤然随着孟氏走去。
繁君看着他这么个模样,慌得几步赶上前去,想要劝两句,但看到那暴虐的神色,却又不敢说,生怕徐尚宁直接爆发出来,这外头的仆役众多,若是瞧见了,这碧痕与尚宁的处境必定越发得艰难。可要是不说些什么,将他脸上的那些神情消下去,到了老太太、太太那里还这么个模样,那可怎生是好?
徐尚宁脸色越发不好,繁君脸上越发得紧张,敏君用眼角瞧见这些,摇了摇头,对徐尚宁的行事性情颇有些了解的她,没兴趣对这么个显见着的不安分的莽撞人说什么,径直快走了两步,离着徐尚宁更远了几分。毕竟,这徐尚宁若是不改了那脾气性子,哪怕自己或者繁君说什么,做了什么事,真真将今儿的事情折腾过去了,以后天长日久的,哪里能日日为着一个徐尚宁奔波来回?指不定哪天就闹出什么乱子来。这样,还不如省事些,早些让他闹出来,许是事情还少一些呢。
敏君这么想着,脚下也不停顿,不知不觉间,就是随着孟氏到了老太太王氏的屋子里。外头的丫鬟看着三房一家人过来了,想了一想,忙就是通禀:“三奶奶、三姑娘、四姑娘并四少爷来了。”按着礼数,徐尚宁原该是在敏君之上的,但因为他初来乍到的,便落在后头,更醒目一些。
徐尚宁浑然不晓得这些事情,但以往他都是在前头的,偏生这次却落在后头,原本就不甚舒服的他,脸色越发得骇人,当下一撩袍子,便不管不顾,竟是要冲上来的样子。繁君死死盯着他的,只稍有异动,忙就是赶上前去拉扯住他的衣袖,凑到他的耳边压着声音道:“哥哥,难道你忘了寺庙里头的日子不成!”
这话就如同一瓢冷水当头洒下,徐尚宁立时僵住了。他并非是愚笨到了极点的人,只是自有宠溺太过,凡事都不管不顾从不细想,又没毅力,方才显得不堪。这时候被繁君一句话点醒回来,立时没了先前的嚣张与不逊。3a阅读网aaa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