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儿来了。”敏君才跨入屋子里,那边坐着的孟氏便看了过来,她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目光柔和,抬手招了招,道:“来这里暖一暖身子。”
敏君搓了搓手,便笑着走了过去,坐靠在孟氏的身边,打量着孟氏的脸色不差,便笑着道:“娘今日可是好生歇一歇了,瞧着脸色也好了许多呢。”
“就是这一张嘴儿会说。你爹爹不是说了,让你们好生歇着,明日过来也不迟,偏生你这小丫头事儿多,竟又是赶着过来。这燕京冷得很,仔细着了风寒。”孟氏一面摩挲着敏君的脸,一面笑着说话。
“这燕京虽然冷,可屋子里暖和,倒也不怕什么。”敏君笑着回了一句话,转头看了看周围,没见着徐允谦的身影,便道:“对了,爹爹去了哪里,我这可是有事儿要回的。”
“什么事这般紧要,让你赶着过来?”孟氏摸了摸敏君略略有些发烫的脸,有些微的心疼:“我瞅着,日后竟还是给你备下饭菜送过去方好。瞧着这一张小脸,竟是红成这么个模样。”
敏君听得正是想要出言拒绝,外头便有丫鬟通禀徐允谦来了,她转过头看去,那边帘子一掀,徐允谦满脸阴沉地如同一阵风似地大步踏了进来。
“相公。”
“爹爹。”
孟氏、繁君两个瞅着他的神色颇有些不寻常,忙就是站起身来,一面在心底暗暗想着到底是什么事惹得徐允谦如此,一面上前迎了两步。
“嗯。”徐允谦看着孟氏并繁君两人都是一脸的担忧,便稍稍收敛了神色,挥手让边上的丫鬟等都是退下去,自己方沉着脸做了下来,端起茶吃了一口。
“相公,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不成?”孟氏看着徐允谦这般举动,忙就是按住那茶盏,劝道:“不论什么事,到底说出来得好。妾身虽是女流之辈,但还有一句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的。便不能谋划什么,但也能为相公想一想的。”
“唉!”徐允谦听得这话,由不得伸手拍了拍孟氏的背,再令敏君扶着她坐下,方憋出一句话来:“瑛娘你如此端庄贤惠,善解人意,怎么岳父一家竟是那么个模样!”
猛不丁听到这话,饶是孟氏心思颇深,当即也是呆住了。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微想不通出了什么事,半日方开口道:“相公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另外一边的敏君,听到徐允谦的话后,只当他从哪里提前晓得今日家里发生的事,几乎与孟氏同时说出话来:“爹爹是从哪里晓得今日的事情?”
“什么今日的事情,明日的事情的?”徐允谦正是想要开口,听到敏君这么说,也是有些疑惑,抬头看着她道:“今日家中出了什么大事?”
敏君见着不是这事,虽然心里好奇,但还是将自己早就预备要说的事情一一说清楚了,末了,少不得再添上两句自辩的话:“女儿晓得,这事儿女儿做得莽撞了。可为人子女的,听得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仆妇,竟也敢这么放肆。就算没规矩礼数,也得让这仆妇并那后头的主子知道,娘您眼下可不是别人,原是孟家三房的正房奶奶,名正言顺的诰命夫人,不是随便谁都能冒犯的!”
孟氏见着敏君如此说,原本紧紧皱着的眉头也松了些,当即摇了摇头,将她搂在怀里道:“我晓得你是个孝顺孩子,可姑娘家名声最是重要,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也不能太过争强好胜,免得折了自个的福气。”
“夫人这话说得虽也有几分道理,但敏君所说所为,却是理所应当,并无不妥之处。”徐允谦听敏君先前那一番话,便是怒形于色,还是后头那几句,让他略略缓了缓精神,半日才是接过话头,感慨道:“这若是别的人家,我也不会如此说,但岳父一家着实做得太过!”
“相公自来了后便缕缕提起妾身的娘家,难道他们真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孟氏见徐允谦如此说来,也是有些稀罕:“您素来宽和,倒不必与他们斤斤计较的。横竖,我们也早就与他们断了往来,我也早就死了心的。”
“夫人,你便有心周全,怎挡得住无情无义之徒盘算!岂不闻,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自古以来桩桩样样的事儿多了,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徐允谦闻言,感慨着将徐尚宁的事儿说了出来,然后又接着道:“尚宁的事一出,我便觉得岳家不妥当。忙使了小厮打听,回来后听着他说了一通话,虽然不尽详实,但有些事却是明明白白的。”
原来,这长安候孟家,近些年来也是颇有些流言蜚语的。那大房倒也罢了,还算安生度日,这二房孟承宗,文不成武不就的,只靠着长安候的势,混着一个小小的武官,主母又是个厉害的,竟挟制得花心的承宗动弹不得,还曾经摆出架势将混在青楼里头的承宗扯了回来。下面的两个嫡子,也是没个出息的,竟都是纨绔一辈。
自然,这二房的事儿,原也与孟氏所在的三房无关,但孟氏的父亲孟兆宗,妾室一房房娶进来,膝下却是无子,眼瞅着渐渐没了希望,他便将心思动到二房的侄儿身上。这一下可是闹大发了!
不但孟兆宗的嫡妻姜柔云不肯,就是二房那两个纨绔,也是勾心斗角,明目张胆地斗了起来这孟兆宗可是有爵位挣过来的,比孟承宗那碌碌无为的好得多了。
“偏生先前安丰候的事儿出来了,便又添了两家争胜。这会子正是闹得很呢,仿佛又多了一番说法,说是孟兆宗原有的孩子,便是被嫡妻并那二房的侄子动手害死的……”徐允谦将一部分不合适的话都压在心底,只选了些比较重要的一一说出来:“思前想后,我也算明白了。这一起小人,原是暗地里盘算的货色,见着夫人这会子过来,先前岳父还曾送了信过去,指不定心里头怎么盘算,将咱们家也是当做这争抢的一个角儿了。”
“竟是到了那地步?”孟氏也是十分吃惊,说来,这些都是她一手引到的,但连着她也想不到,竟会闹到那程度:“这竟是疯了不成?父亲还在世呢,他们就闹成这样子,若我安排,宁可选个族亲,也不敢将这爵位放到那几位身上。”
“话虽如此,但岳父毕竟身处其中,哪里能一举拿定主意的。”说起这个,徐允谦也有几分欷歔:“这一圈都是骨肉至亲,偏了哪个都要闹腾的,若我身处其中,也要举棋不定的。”
“相公,您这话说的早了。”孟氏闻言嘴角一弯,眼里却是迸出一丝冷冽如冰的寒光,连着话音也带出一丝冷意:“照着我经过的旧事,我那父亲,可不是那么放不开手脚的人!若非如此,我那可怜的生母,怎么会抑郁而去!”
这话虽然说得平平无奇,可里头的内容,却让人品出几分森然可怖的味道来。敏君与徐允谦心下一惊,也来不及多想什么事情,几乎同时抬头看向孟氏。
孟氏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神色淡然,仿佛说得不过是些家常小事,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一般,可眼底却是渐渐渗出一丝泪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