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婆子也不敢多说。”那婆子仿佛有些迟疑,瞅了敏君两眼,见着她依旧是神色淡淡的,并不见多少异样,心底便越发得迟疑,好是半日过去,方有些断断续续着道:“不知道姑娘知道金陵出的事儿么?”
“金陵的事儿?”敏君眉头微微一挑,脸上便显出一股子似笑非笑着的意思来“嬷嬷这话,敏君倒是不清楚了。今日竟不是来说话的,而是特特来嘱咐告诫敏君的不成?”金陵的事,又让这婆子这般期期艾艾生怕得罪自个的,还能是什么不就是璧君那起子事么?
这可好,这边的事儿才是分说完了,苏家竟也为了这个事儿过门来,真真是可恼。心里头这么想着,敏君脸上不由得带出一些来:“这事我也没什么说的,毕竟我们家也是方才晓得的。到底是堂姐妹,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嬷嬷若是要在这上面说什么,我却是不能奉陪了。”
“姑娘说的奴婢都是明白的。”那婆子见着敏君越发得有些恼怒,想了一想后,还是凑上来解释道:“这事原就与姑娘无关,只是我们家老太太不知道怎么晓得这件事,也弄不清哪个人在她老人家面前种下火来,竟是特特遣了丫鬟婆子过来……”
“这又是哪里来的事儿?”敏君先是一愣,后头却是想明白了,那苏家老夫人竟是打量着她是那等不知羞耻的,生怕也出什么丑事,故而特特派了丫鬟婆子送与她说这是伺候,但根子上说不得就是监视呢:“原是我小儿家家的,没见过多少世面,倒不曾听到这些事儿,嬷嬷还是与我一并去母亲面前将事儿回说一番。只要母亲许了,我自然无有不准的。”
“这……”这婆子仍旧有些犹豫,想了半日,才是吞吞吐吐着道:“这人过来,自然是随姑娘安置的,何必……”何必告诉孟氏这个那个,只当做是随常的馈赠就行了吧。
敏君冷笑了一声,目光透着一丝冰冷:“嬷嬷这话,我竟是不大明白,难道我与母亲至亲母女之间,还瞒着什么不成?若是这事儿使得,嬷嬷自然不必说的。纵然使不得,这徐家是母亲当家做主的,她的性子您也明白清楚,虽然最是个温和慈善的,但礼数规矩管理家事上面却是从来不错的。我这儿多了几个丫鬟,她如何不会细细询问清楚?到头来仍旧是一般的结果,何苦这时候瞒着,到时候闹出来都是没脸儿?”
“这也是老夫人左性,暗地里派过来的,连着奶奶都是不清楚的。”见着敏君是油盐不进,拿准了事情不撒口,一心一意要将这事从头到尾说出来,这婆子暗自苦笑,只觉得差事棘手:“实话与姑娘说,纵然收下了,也是没个什么妨碍的。”
“好了。”敏君听到这里,越发得冷笑起来,只将那茶盏放回到原处,抬眼就是与那婆子一个凌厉的眼刀:“嬷嬷您照实儿说,我也照实说。虽说我年岁不大,事儿听得也不多,但母亲也是身传言教,规矩礼数世情道理从来不敢怠慢的。这丫鬟婆子是不是好意,你我都明白!若我真是收下了,岂不是一辈子落个把柄,让人笑话拿捏!我倒是想留个体面,只当没听清楚这里头的意思,但说到后头,你倒是将我当做三岁小儿随意糊弄了。这事说出去,我也不怕什么,若是真的看不起我这么个人,想要退婚,只管说来。明日我便与父母到苏家分说分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白白说开了,退了婚事,我也认了!”
“姑娘如何说出这些话来!”那婆子听得脸色都有些发白。这件事,原是老夫人叶氏暗地里的一点小心思闹出来的,其他人等并不晓得。她也是知道,冯氏与苏瑾看重敏君,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而这项吩咐,明显是担忧敏君的贞操名声之类的,若是真个说出来。老夫人是不必怕的,只怕她就是要成了车头马前卒,直接掉下来填了坑。
敏君冷笑一声,心里头越发得安定看来这件事情,不说苏瑾不晓得,就是冯氏也是不清楚的:“你敢说,我为何不敢说。我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好人儿,原就是爆碳一般的直率性子,该是怎么着就是怎么着,从来不说什么扭扭捏捏的话。这事,就这般说定,明日我们一家子自会登门拜访,说个清楚明白。”
“好姑娘……”那婆子脸色越发的难看,正是要说些软和些的话,敏君就是直接端起茶,吃了一口,冷声道:“来人,送嬷嬷出门。”话音落地,她就直接搁了那一盏茶,径自站起身摔帘子离去。这一番举动,越发出乎意料,这老嬷嬷站了半晌,才在丫鬟的催促下,闷闷地应了一声,低头退了下去。
一侧锦鹭青鸾两人瞧着不对劲,相互对视一眼,一个随着敏君到了内室,另一个却是亲自带着小丫鬟将那嬷嬷送出了院子,眼瞅着人坐到车子里远远驶去了。却没听着一言半句的话,只瞧着神色不对劲,她没探听出什么来,只狠狠跺了跺脚,方转回身来。
另外一头的锦鹭,却是有些疑惑。她先前还怕敏君恼怒生气,没想着这一走进来,却瞧见敏君正是斜靠在一处矮塌上,一面翻着书,一面随手拈起一颗新鲜红枣,慢慢地嚼着。神情又是极自然,并没有丝毫气恼的样子,与先前迥然不同。就是抬头见她也进来了,也就是笑了一笑,放下书询问:“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先前不是说着什么针线上面有些事儿么?”
“也就是一点子小事儿,并不值当什么。”锦鹭笑了笑,只是将手上端着的一碟糕点放到敏君的手册,一面取来美人槌慢慢地锤着,一面貌似漫不经心着道:“倒是姑娘先前瞧这一脸气恼,现在却没事人儿一般,想来是心思快,不用人劝两句,就是想通了事儿呢。”
“越发得会说话了。”敏君听得她这么说,便抿嘴笑了笑:“有什么好气的,又不是冯姨的嘱咐,又不是苏瑾的意思,我怕什么,不过瞧着她倚老卖老,打量着我不懂事儿随意糊弄,便作色赶她出去罢了。”
“姑娘,那到底是苏家的老嬷嬷……”锦鹭有些担忧,若是自家的婆子丫鬟,她是不必担心的,但苏家是敏君未来的婆家,这些仆妇嬷嬷若是得罪了,说不得凭着自个在仆妇里头的情面,暗地里使绊子。到时候,敏君是新妇,又是才到这里的人,说不得就是要吃亏的:“好不好,却还客气些,免得日后她们日日做耗,姑娘也难做事儿。”
敏君对此也是颇有几分晓得的,若是往日别的小事,她自然不计较,但现在都是蹬鼻子上脸只差没指着她说家风不好闺门不谨等话了,她如何还会有好脸色若是真是应了这一次,只怕日后自己真是抬不起头直不起身了。由此,她便扬眉道:“这事你不晓得缘故,方这般说。若是我今日真是软和下来,日后必定没什么好日子过。这样的事,她原就是该与冯姨或是苏瑾细细回话的,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拦下来现在将事情摊到我面前,还不是打量着我素日说话软和,有意探底儿,与我一个下马威呢。若我硬着脖子将事情堵回来,她们心里有数,若是我软和了,日后可有的我好瞧着呢。”
“总不至于此吧。”锦鹭有些担忧,看着敏君面上带着冷嘲的神色,便抿了抿唇角,轻声道:“冯夫人、瑾少爷待姑娘都是极好的,人人都有眼睛,如何敢欺压到姑娘的身上去。要不,姑娘还是将这事情说与奶奶听一听?”
“这是自然,明日还得请苏瑾过来一趟,好生问一问他的意思呢。”敏君淡淡笑了笑,眉眼弯弯如同一轮弯月,极是自然:“这样的事,我是不好径自询问的,娘的身子有事越发得重了。”
锦鹭见着敏君越说越是想要往大的方向闹腾,便晓得这事儿多半是极为不好,当即便没有再插嘴说什么,反倒是提起另外一件事来:“这事深着呢,奴婢也不敢多说,倒是另外一件事情,姑娘可是听说了?那青燕书院的人亲自过来赔礼了。”
“哦?”敏君听了这话,倒是有些兴趣,忙就是询问起来。锦鹭见着,便将打听来的事情细细回了:“也不知道奶奶如何寻来的人,竟是将那事儿从头到尾都瞧见了。原是那个什么人先是挑衅宁少爷的,话里话外说得不干不净,后头见着宁少爷不说不言又没动手,越发大了胆子,竟是推推搡搡起来。也是他说得越发得难听,宁少爷一时气不过,方是动手了的。事儿闹腾开来,那书院里的人都是觉得没有道理,这事儿有事做的不地道,只得过来赔礼。”
“可是有什么说法?”敏君听得眉梢微微一挑,这事情清楚了是一回事,有什么补偿才是真的:“若是没个什么补救,道个歉什么事都了结,那还要衙门捕快作甚么”
“瞧姑娘这话说的,奴婢竟是没什么能回的了。”锦鹭听得这话,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恰巧这个时候青鸾打起帘子走了进来,见着她笑眯眯的,敏君也是平常的样子,不见丝毫的气恼,当即又不得一愣,讶然道:“方才还闹了一场,怎么这会子就是换了脸色了?”
“那原是哄人的。”锦鹭笑着回了一句,就是拉着青鸾坐下来,让她说书院的事儿:“这些事你口角利索些,又是听得仔细,好生与姑娘说一说,也是你的好处呢。”
“就是会分派事儿与我。”青鸾咕哝了一声,就是坐下来,将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说了:“先前才将事儿磋磨圆了。奶奶听着书院的人致歉,也是好声好气的,满脸都是笑,说着竟没什么见怪的意思。那些人便提出让宁少爷重头回到书院去。谁想着这事儿奶奶却是执意不许,倒也没说什么难听的,只是说宁少爷与书院风水相冲,又没那等学问,不大合适。虽没有直接说,但也就是点出正题,那书院才一出事,就是说宁少爷的错,如何能继续呆下去。书院的人再三说了,奶奶也就许了过去一日,然后就让书院的人安排到另外一家去那家唤作什么鹿鸣书院,据说比之这家还要好一点呢。”
“母亲原是能干的。”敏君听得由不得一笑:“这样也好,原是比之前更合适妥当了。”
“谁说不是呢。”这些日子过来,锦鹭青鸾并一干婆子丫鬟也是瞧出几分来,知道孟氏并没有对庶长子有什么算计,加之徐尚宁也越发有个上进的意思,她们说起来也不同先前一般,倒是多了几分好声气:“只是那什么鹿鸣书院离着更远一些,只怕宁少爷回来的日子越发得少了。”
“男子原就是要上进的,远些倒也不怕什么。”敏君笑了笑,对此只是略略扯开一些,仿佛浑然不在意:“人都说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呢。”
“姑娘说的是。”锦鹭青鸾却都是笑了出来,三个人又是说说笑笑一场,敏君方是到了孟氏的屋子里,母女两人说谈一场,孟氏便道:“这次你做的倒是不错,原就是该这样,待人温和是一回事,但那人都蹬鼻子上脸了,却也不能软下去,平白让人小窥了去。只是,你对着一个婆子丫鬟,这么说也罢了,若是长辈亲眷,却不能如此了。”
“娘,我晓得的,人有不同,对着不一样的人,自然要说的不同。若是老妇人在,这些话我哪里敢说一个字的?”敏君笑了笑,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少不得皱了皱眉,有些迟疑着道:“但是老太太那样的人,我这么驳了回去,她知道了是不是会有什么想法?”
“你不过文定,尚未进苏家的门,还不是她的孙媳妇,怕什么!”孟氏对此却只是冷笑,她素来疼爱敏君如同眼珠子一般自然见不得旁人欺负她,此时说起来,并没有多少好声色:“这事你不必理会,等着苏瑾差不多回家的时辰,我就会使人过去请他过来说话。这事,你说不得做不得,我虽是个长辈,能说两句,却也不好动手,只看苏瑾待你的心如何了。若是他有心,自然会将事情做得妥当。”
“娘。”敏君轻声叫唤了一声,脸上便有些许发红:“您说着什么话呢……”
“在娘面前还有什么害臊的。”孟氏笑着摸了摸敏君的脸,目光柔和之极:“你且瞧着吧。”她对于苏瑾倒是颇为信任,这个未来的女婿,她是越瞧越好平日里,就是一样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巴巴的送过来,过不得三五日,便会过来说话,如此有心,必定不会委屈了自个女儿的。
也是应了她的心思,待得苏瑾回来,听得孟氏亲自派人过来请他过去说话。哪怕这日头已经晚了,他仍旧是令人备下车马,稍作整肃,便是要过去。苏瑜起头对苏瑾这些行事还会摇头,只道他将徐家看得太重,日后只怕付罡不振。只是见着次次他都是笑容满脸,并不以为意,也就歇了那等心思,见着他回话说要徐家,也就是点了点头,令丫鬟取来几碟糕点道:“路上略略垫一垫。”
苏瑾笑着应了,一路坐车到了徐家,却也没见着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只随着孟氏等人先吃了菜肴,这才转而到了一处小花厅里说话。徐允谦自回来,就是听孟氏提了那件事,看着苏瑾的目光自然不大好。不过因着这些内宅事,多半是孟氏处置的,他也就没说话,只咳嗽两声,坐在一侧吃茶。186186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