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乐封轩是季家祖辈发家时的老店,做粮油生意,利润不高,季白氏存着份发家的情结,不准乐封轩关门。
现任账房韩四是个小厮出身,三十左右,乐封轩的老账房膝下无子,韩四一直伺候着他,耳濡目染学做了生意,如今能顶一摊事儿了,老账房便跟季宗彦知会,由他做新一任掌柜。
如今是第一次来送账,韩四紧张,沈春妮出去正巧赶上他进来,撞上了,账本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韩四慌里慌张的道歉。
沈春妮急忙帮他:“不要紧,是我走路太快了。”
账本摔在地上,被风吹开了,沈春妮拿起来下意识的看着。
上月进账六百三十一两,出账两百六十两,人工九十八两,损耗五十两,上月结余三百零七两,下月预定支出一百一十两……
账目都记得很清楚,只有一处,沈春妮扫到了。
上缴季家总额:“三七,九加十,三百九十五两。”
三七是指分成,乐封轩三,季家七。
季家产业涉及面广,不同的店面有不同的分成规则,全掌管的三七或者二八,季家拿大头,依靠季家名声独立经营的,五五或者四六,只投资做股东,不问细则的或者八二或者九一。
九加十是指九月和十月,乐封轩两月一送账。
别的都对,就是这三百九十五两不对。
沈春妮在窦先生那里学的时间长了,算术题天天做,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里应该是二百九十五两吧。”
韩四一愣,急忙望过去,他身上就揣着小算盘,急忙掏出来算了算,脸色一下变了。
“是我疏忽了……这……”
韩四两眼惊恐,四下找着笔墨想要修改。
金祥来找,收了好几个掌柜的账本要送去。
韩四迟疑着不敢交,他第一次来送账,不知道季宗彦的脾性,账目写错了,不知道季宗彦会不会生气。
他紧张加上害怕,人一下虚了。沈春妮急忙安抚:“这位先生,您别怕,我家少爷不咬人的。”
她是为了让韩四放松才故意说这话,结果话说完,其他账房先生都笑了。
金祥跟沈春妮咳嗽,沈春妮照旧微笑,跟韩四解释。
“少爷脾气是不好,但最是讲理,先生就实话实说写错了就好,少爷不会怪罪的。”
她很礼貌,脸上的笑也温柔,御景轩的宋账房因为离得近,月月送帐,这是第二次见沈春妮了。
“春妮姑娘,三少今天心情如何?”
沈春妮手叠在一起,乖巧的放在肚子上:“跟这天似的。”
众人看天,沈春妮道:“有点冷,但秋景宜人。”
众人一怔,哈哈大笑起来。
宋账房笑的前仰后合,金祥想着季宗彦方才的模样,笑道:“形容的很贴切。”
韩四缓下心情,将错误的地方告知金祥,金祥点了点头,将账本抱回书房。
沈春妮闲来无事,搬了个凳子坐在最前头,兴冲冲道。
“账房先生们,小的最近新学了点算账的知识,各位都是前辈,谁出个题考考我,!”
宋掌柜方才被逗笑,这会儿来了兴致。
“哟,姑娘学算账了?这是要抢我们饭碗呀?”
沈春妮坐在椅子上晃悠,一点不避讳:“是呀,我要做个女账房,将来再做个女掌柜,女东家!”
众人一怔,互相看了看,洪胜堂的赵账房是个老古董,道:“女东家?这可是闻所未闻,女人还能做生意?”
沈春妮亮着眼睛:“为何不能呢?您要不信,尽管出题考我。”
赵账房还是有点不信,转了转眼珠道:“好,你听着……”
季宗彦在书房里看帐,看的眼睛发酸脑袋发胀,总算看完了,他合上书听见外面有笑声。
“外面怎么了?”
谢蒙多少听到一些,也不明所以,倒是金祥,站在书房门口,外面说的什么,他一清二楚。
“是春妮,再跟账房先生们算题。”
他往外挪了挪,听的更仔细了,道:“春妮跟洪胜堂的赵账房打了个三比三,现在是最后一题。”
他兴冲冲的要去听,不敢走,看着季宗彦。
季宗彦有点累,一听沈春妮在比赛,又精神了,起身道:“去看看。”
院子里一片紧张气氛,赵账房在手算,沈春妮在心算。
她闭着眼睛,两只手攥成拳抵着下颚,全神贯注的想着。
有点难,她咬着唇,从椅子上下来蹲着,用手在地上划拉着。
季宗彦刚走出去,赵账房大声道:“算出来了,三千一百二六两!”
宋账房欣喜:“对,没错!”
沈春妮肩膀垮下去,懊恼的抓抓头发,晚了一步,再多点时间她也能算出来。
还是礼貌的站起身,沈春妮道:“是我输了,您技高一筹。”
她笑的都有些勉强了,显然是不服气。
赵账房笑道:“你比寻常女儿家要厉害了,能赢我三局,不过女人还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好,算账做生意,自古都是男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