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 魏东亭突然的笑声让容玄素有点发蒙,谁能告诉她这个脸上总有笑意,但总叫人难辨喜怒的律王殿下现在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谨言慎行,容玄素不多作言语,不过满脸的疑惑神色怎么也掩饰不住罢了。 魏东亭挑眉一笑,语气悠悠,“既然你能来,相必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是清楚的。是不是特别奇怪,皇上和本王明明知道容家嫡系只有两个儿子,却偏偏下了旨意给容家第三子。容家是怨我们的吧……” 容玄素恭谨地站在一旁,敛眉垂目,“玄素不敢,容家亦不敢。” 魏东亭面色不改,继续说道,“不敢,而不是不怨的,对吗?” 容玄素无声默认。 “唉……”魏东亭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慵懒地斜躺在座椅上,“如果说从一开始本王与圣上就没打算让容家任何人随我南下,即使下了圣旨也不曾有这个想法,你又当如何?” 容玄素起先没明白,略一思量她吃惊地看向魏东亭。虽然和魏东亭刚接触没多长的时间,容玄素不知为何心中笃定他方才说的是真的。 为什么?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 容玄素目光愤愤,字字铿锵,“君无戏言。” 魏东亭却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圣旨是皇上下的,归根到底他想怎么下,就怎么下。玄素姑娘,你说对吗?” 魏东亭启程之前特意面见元帝向他辞行,因而此刻穿的很正式。头戴白玉冠,腰戴如意佩。眉如远山黛,眸似清池水。可容玄素怎么都感觉眼前的王侯贵公子突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什么一代圣君?什么坦诚相待?枉费她朝夕难眠,一番苦心全作东流水。 抛去该死的礼节,容玄素重重地一挥衣袖径直走向厢房门,打算离开这个鬼地方。 “站住!”理了理衣襟,魏东亭徐徐站起,“你要去哪里?” 容玄素头也不回,“去哪里都比这好!” 魏东亭弯腰拾起随她挥袖动作掉落在地上的一方手帕,笑得玩味。刚要说些什么,手帕一角绣着的蝴蝶图案熟悉地让他一怔。 “你站住!”魏东亭声音急促。 容玄素此时已走到门前,不去理会身后那人,她迅速打开房门。 “嘎吱…”门刚被打开就被重新合上。容玄素羞恼地瞪视眼前这个几乎一瞬就来到她跟前并牢牢把她抵在门后墙上的人。 “你放开我!”容玄素奋力挣扎,怎奈实力太过悬殊。 魏东亭一动不动,反而认真问道,“这是你的?” 终究是大意了,方才言语间的针锋相对让她完全忽视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名满长安的惜花与风流。容玄素还是挣脱不开,她恨恨说道,“是我的又怎样!玄素不知,大魏女子做绣品犯了什么法?” 不似之前的低眉顺目,寸步不让向他反击的样子,很生动。魏东亭存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挑起容玄素颊边的一缕长发,不断绕在自己的手指上。他贴近了容玄素,慢悠悠地说,“律法。” 容玄素前所未有的头疼,若是听不懂可能心情还能好些。问题是她完全能跟的上他的思维。 什么律法?别说大魏的律法了,哪个国家都不会立法禁止女子刺绣的。这个登徒子是在告诉她,她犯的是他律王的法! 气急反笑,容玄素头脑重归清明。打定了主意,她直面魏东亭盈盈一笑,“殿下英明,玄素将此物赠与殿下可好?还望此物可抵玄素冒犯殿下之罪。” 容玄素绝对不知她这样的笑有多惑人,刹那迷乱,魏东亭不自在地后退一步。偏头移开目光,一手背后,攥着手帕的手紧了紧。 “既来之,则安之。这个时辰船离陆地已经太远了,藩王不得随意回朝都,你就随本王南下吧。毕竟事情是由本王而起,本王可保你安然无恙,也可保容家无虞。” 本想使用怀柔手段让魏东亭放她回去,可眼下境况魏东亭说的没错,容玄素心里也清楚。只是有一件事她不能糊里糊涂,“容家第三子奉旨南下,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次轮到她走上前去迫进一步,“可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要有容家第三子这道纯属子虚乌有的旨意。” 魏东亭犹豫着是否要全盘托出,这时门外有护卫来报收到暗字第六卫的加急快报。魏东亭瞬间变了脸色,转过头对容玄素说,“今日戌时来找本王,介时本王再与你详说。”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容玄素虽不喜魏东亭,但从他神色变化中大概知道多半出了大事。事已至此,只能按照他所说的,既来之,则安之了。 魏东亭所住厢房的隔壁,被用来安置暗字第六卫。推开门的刹那,走廊阴影处一个女子的袅娜轮廓隐约可见。 “表哥。”那女子声音温婉动听。 魏东亭脸上表情舒展开来,“你来的正好。有一桩事需要你帮忙。” 女子虽有疑惑,但还是浅笑着应下了。 解决了一桩事,魏东亭连忙探望等在那里伤痕累累的,几乎奄奄一息的暗字第六卫冬青。 暗字内卫是魏东亭精心挑选出的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影卫,部分用于随行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如苏扬。还有一部分用于消息搜集或是处理一些不便置于明面的事情。 可不论是哪类影卫,自筹建以来,还没有能被伤到如此程度的。 魏东亭震惊又担忧,“怎么回事?先治伤!” 冬青看到魏东亭情绪极其激动,她想起身行礼,却牵动了浑身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伤。一时间,许多结痂的地方再次渗出斑斑血迹。 魏东亭这回真的发火了,“都这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的做什么?苏扬,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苏扬连忙走近为冬青把脉,起伏不定的虚弱脉象着实让苏扬心里揪疼的厉害,“殿下,属下先去准备疗伤的药。” 魏东亭点头应允,他坐到床沿,急切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冬青想起近一个月来发生的种种,眼泪倏然涌出,“殿下,求您救救冬蓝,我只有冬蓝这一个亲人了!” 过激的情绪引起接连不断的咳嗽,魏东亭轻抚她的后背,“别着急,慢慢说。” 冬青轻拭眼角泪水,缓缓道来,“殿下,我与冬蓝负责大魏与陈国交界处徐州的所有事务您是知道的。过去五年里徐州一直相安无事,可两个月前,徐州及周边地区接连不断有幼童失踪的案件发生,然而这些失踪的幼童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查无可寻。情况愈演愈烈,我和冬蓝开始走访孩子失踪的人家。直到……” 说到这里,冬青的眼泪再次盈满眼眶,“直到我们去了徐州下属村镇里一户偏僻的人家,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却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和冬蓝下了毒。殿下,我五岁就开始识别各类毒物,竟然着了他的道。” 魏东亭环顾四周,没有合适的东西能用。他犹豫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方绣蝶手帕,递给冬青,“擦擦眼泪。” 冬青颤巍巍地接过,“谢殿下” 魏东亭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客气。他追问,“然后呢?” 冬青吃力地抬手拭去眼泪,继续说道,“然后我一觉醒来就一身伤痕。最可疑的是,我清醒的时候他们没有拷问我的身份,而是直接要我提供徐州的暗卫分布和名单。殿下,想要追查失踪幼童的人有很多,属下感到非常奇怪,他们的表现像是一早就确认我是律王府的暗卫。” 事情比想象的更严重,魏东亭不禁沉思。脑子里乱糟糟没有任何头绪,他问冬青,“那冬蓝是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你回来了?冬蓝没和你关在一起吗?” 冬青摇了摇头,“中毒醒来之后我再没见过冬蓝。说起我从被囚禁的地方逃脱的事情,疑点更多。他们没日没夜对我严刑拷打近一个月,我抵死相抗。可一周前突然人走楼空,只留我一人。我这才有机会取出隐藏的刀片,逃了出来。我走前把整个宅子仔仔细细搜查了个遍,没有冬蓝的踪迹。我想,冬蓝不是被带走了就是被关在另外的地方了。” 这时苏扬左手拎了一个大药箱,里面是密密麻麻治疗各种内伤外伤的药,空出的右手敲了敲门。 魏东亭示意苏扬进来,然后转过头对冬青说,“你先上药吧,好好养伤。冬蓝的事情交给我。” 冬青泪眼道谢,“谢殿下。” “唉……”一声长叹,魏东亭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魏东亭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太过蹊跷。暗卫做事有多严密他非常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苏扬不在,魏东亭吩咐护卫长鸽,“给广陵方向发一封密信,告诉暗字十八卫放下手中全部事务,速来见我。” “是。” 护卫船已行至金松江,奔涌的江水不断拍打两岸的石壁,也不时地撞在护卫船头。 魏东亭透过大开的窗观察外边景色。树欲静,而风不止。 戌时一到,容玄素立刻走出厢房。魏东亭为便于她生活起居,安排侍女绿婉在她门前守候。 “绿婉,王爷现在何处?” “回容姑娘,王爷正在二层的雅诗阁赏月。” 兴致真好,婉拒了绿婉提出的随同建议,容玄素独自前往二楼。 来到二楼,再三敲门无人应。容玄素轻轻推开房门,屋内没点灯。只有从房间对面那边洞开的门那里,透进的月色清辉。 “殿下。”容玄素对着远处栏杆前独自矗立的绯色身影轻声呼唤。 无人应答,容玄素再走近几步。恰逢夜晚的江面吹过一阵寒风,绯色衣袂扬起,容玄素竟觉得此刻的魏东亭,背影有些……寂寥。 “咚……”室内光线太暗,容玄素一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凳子。 魏东亭缓缓转身,“来了?” “来了。” 容玄素行至魏东亭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魏东亭语气平平,“很准时。” 容玄素答的也平淡,“我不喜欢迟到。” 四句话说完,再无下文。惟有风声,和水声。 良久,魏东亭才开口,“南归之行到了终点,本王就下旨派人送你返回长安。算是让容家对皇兄有个交代,也算本王对容家有个交代。” 怨气未尽,这样的安排还是让容玄素着实松了口气。不管先前如何,他有这份心,容家即可保全。 如释重负,容玄素脸上这才露出真正的笑意,“谢殿下。” 魏东亭瞟了她一眼,淡然地说, “不用。说到底,还是本王的疏忽。你谢我或许有几分真心,怨我却一定是实心实意。少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心不甘,本王亦不情愿。” 话不中听,可容玄素更喜欢这样的坦诚。美丽的眼睛调皮的快速眨了几下,容玄素无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