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走后,店子里自然剩下一团糟。吴国把胶卷、美工刀快速拣起放回抽屉,把那些大头笔一股脑儿抛出院子里十余米远,剩下的接近垃圾的东西则简单收拢,最后一撮箕端起倒入垃圾箱。
“这个人,啊!简直......”吴国朝我自言自语道,大概是想总结那男子什么,一时未能想到准确的词儿。
“有点挑剔。”我试着说道。
“就是这种贼模囊样儿,喜欢挑点儿刺出来。”
如此,吴国数落似地数落几句。之后,又说收那人的货总叫他精神亢奋。
“这一下,整个人都精神多了!”他说这话时显得意犹未尽的样子。我未能领悟,只好赔笑道,“收了一个大货......”
“有一个月都没收到过大货了,”他接着很热情地解释道,“知道不?收大货才真正赚钱,比你辛辛苦苦,屁股撅起干一整天的派件赚得多,还非常的省事,你只要开车上门收回来即可,打包能花多长时间嘛!”
“但不是每天都能收的到。”
“是的,隔三差五收一两个就很不错了!”
“这一个货赚不少钱吧?”
他微扬起头,略一沉吟,说,“大概有三百多吧,三百五六的样子......”旋即又点一点头,把那个数字肯定地重复一遍。
确实如此,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用吴国的话说,简直千载难逢。而一旦遇到这样的大客户,就得百分之一百的积极,想方设法去取得客户对你的信任,最后放心把货交给你。当然最切忌之事莫过于怠慢,这自不待言。但话又说回来,没个技巧也不行。即是说,无论好坏,你最好先把客户的货收过来再说,这是吴国曾一贯自鸣得意的操作手法,既简单又略带一些粗暴和蛮霸意味;因为他始终坚信,货一旦放在他店里以后,客户多少是不会拒绝的,当然也并非不会拒绝,只是不好意思拒绝而已。至于价格,当然好谈。吴国的操作是——你只消多死皮赖脸一会,多跟客户客套几句,客户总会吃你哪一套的。
“那,那个发票是怎么回事?”我最后关心地问他。
吴国立时困惑起来,“发票怎么了?”
“我是说五百元不到,怎么,还能开成五千元!”
“哦,这有什么,”吴国说着,一边踱步进去里屋,旋即那里变成一片漆黑,又很快踱步出来,“客户要求的,只要肯出钱,开多少都不难。而我呢,也不过只是骑车去公司开一张票子而已,跑一跑腿罢了。”
“哦......”
“当然,这些人之所以开那么大额度,也是因为他们有渠道报销的。”吴国的意思是一般人不可能开那么大金额的,除非跟哪个单位的哪个关键部门的哪个关键人物有来往,否则是不会搞那么高额的,而且私下给他的小费也不少。
“那个人是干什么的?”
“这你不知道吗?”他煞有介事地觑我一眼。刚才似乎正在寻找什么,这时突然停了下来,一只手还遗忘在抽屉里。
“你是不知道的。这个人可是永和街的有钱人呐,手底下有好几家鸡排店哩,旁边,你瞧,旁边那家最豪华的铺子就是他开的,”他忙用手指给我看,那家鸡排店一瞬间似乎就在茫茫黑夜里珍珠一样闪闪发光起来。
“哦......”我假装惊奇地道,同时一边尽量克制自己,以不至贸然惊扰到他此时激动的心,因为我大概早有耳闻。
“校外永和街也有好几家,那都是他开的......他还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不,以前大概是,现在不是。听人说的,后来不知干了什么,被调到学校后勤处了......后勤处,不陌生吧?”
学校后勤处当然并不陌生。几个月以前,我还在大学一边苦修软件知识、一边做电脑耗材生意的时候就知道那是干什么的,除一些表面上例行的诸如‘研究决定’之类的官腔式把戏外,其中诸如暗箱操作的游戏也所在皆是。
“哦......”我说。
“大概正是这个缘故,所以——”
“所里有人,手上有权,不怕报销不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