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喜婆,叫她迈火盆就迈火盆,叫她拜堂便拜堂,
虽说是婚嫁,整个过程也没听见几个人声,赵叶璧就这么冷冷清清的被喜婆送至房内。
“夫人,和将军早些歇息吧。”喜婆轻声道了一句,将门“咯吱”一声关紧。
赵叶璧一动不敢动地坐在床榻边,一颗心惴惴不安。
屋内静悄悄的,连烛火轻微的爆裂声也清晰可闻。她端直着身子,目光盯在自己一双雪白柔荑上,如葱白段般的手指交叠放在膝上。
不知过去多久,仍是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外再无他人。
“将军?”
赵叶璧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赵叶璧悄悄把红盖头掀开,四四方方叠整齐放在床边。
没了碍眼的盖头,她看见自己所坐的柔软宽大的云床上挂着红色的幔子。
手指不小心隔着喜被碰到一双腿,赵叶璧吓得赶紧缩回手,意识到她身边还躺着人。
他也穿着红玄相间的喜袍,乌黑的长发自然地铺在床榻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交叉放在腹部。交叠在上的右手可见虎口处一道旧伤疤。
一张虽苍白得毫无血色,却五官俊美得不似军中莽汉的脸。
赵叶璧有些紧张又有些害羞地打量这张脸,英气的剑眉下一双眼虽紧紧闭着,却莫名地让她生出怯意。
也难怪,她曾听说吕将军十四岁便入了军营,战场上单刀纵马八百里驱身取敌将首级,手段狠辣,一夜间坑杀万人。
赵叶璧赶紧将目光挪开。
此时肚子咕咕乱叫起来,一整日不曾进米水的她觉得腹中燃着团火般烧灼难忍,素来禁不住饿,捱了一会熬不住才起身去找屋里有没有吃的。
洞房极大,精心布置过。雕花的窗上贴着大红剪纸的“囍”字,朱砂红的锦缎毫不吝惜地系满了梁柱,烛台上也换成了儿璧粗细正滴着烛泪的龙凤烛。
依照规矩,在黄花梨的木桌上摆放了交杯酒,正中一个装满了红枣、瓜子的果盘,旁边围了几碟不同样式的糕点。
赵叶璧的目光牢牢地粘在精致的糕点上,忍不住吞吞口水。家里日子不好过,她每回路过点心铺子都不敢多看。
可她最喜欢吃又甜又软还糯叽叽的糕点了。
轻轻捏起一块,淡粉色的四方软糕上嵌着圆润的蜜豆,散发着甜香扑鼻的玫瑰味。
小小咬了一口,玫瑰蜜豆糕立刻如初雪,融化的唇齿间,香得舌尖都要吞下去。
赵叶璧小口小口地咀嚼,好半天一块豆糕才全下肚。
“唔,好吃。”胃腹灼烧的微痛被柔糯的点心抚平,赵叶璧原本僵硬紧绷的身子逐渐软和放松。
捏着帕子挡着嘴打了个饱嗝儿,忽然就觉得倦意涌上来,她揉揉昨天哭了一夜、眼眶红红如小兔儿的眼睛。
睡在哪儿呢,赵叶璧思索起来。
宽大软和的云床自是好的,可一想到方才看那一眼,她都汗毛竖起不寒而栗,摇摇头立刻打消的这个念头。
环视一圈,勉强寻得一处地方,云床侧有一扇红木绣金丝山水图的大屏风,隔出一方小小的天地来。
那处离云床上那位远远的,最重要的是铺着的锦毯最厚,不硌人。
赵叶璧起身蹑手蹑脚到云床边,抱起一床被子。
她身量小小,短短的手臂合抱不来整床被子,被厚重的锦被完完全全地挡在后面。
铺好被子,摘了头饰、揭开外罩,赵叶璧躺在厚实的锦被一端,拽了拽另一边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
她蹭蹭熏了香的被子边,只露出一张小脸,身子深陷在被窝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因为昨儿受了惊又一夜未休息,才躺下便在困意笼罩下昏睡过去。
那侧,听到呼吸声归于平稳绵长,吕辛荣缓缓睁开双眸,眼尾扬起的英目中晦暗幽深。
方才赵叶璧一举一动他悉数听去,这时已起身来到赵叶璧身边,悄无声息地立着。
此刻赵叶璧正睡得香甜,犹回味着玫瑰蜜豆糕,微微翘起秀气的朱唇,嘴边挂着几粒蜜豆糕粉色的碎渣。
柔和朦胧的月色如薄纱笼罩着蜷缩在锦被的小人,映得那张线条柔和的美人小脸,晶莹如玉。
吕辛荣永无宁夜,夜深露重时分总能隐约听见凄惨的悲鸣求饶之声,似在遥远的迷雾中有无数人向他伸手。
此刻的内心却难得的平静,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缩成一团只那么丁点,又那么脆弱,脆弱得好像他只要轻轻一捏便能轻易揉碎。
吕辛荣忽然心里一动,微弯下腰,伸出宽阔修长的手。
他的手掌比她的脸还大一点,虎口上凶悍丑陋的伤疤在白里透红的娇颜上对比如此鲜明。
骨节分明的手将将触到皮肤时,却合掌为拳,用食指轻轻刮去唇边的豆糕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