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夫自从吕辛荣到了梧州府,夜里再没睡过几个囫囵觉,他明明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刚卧下又被叫起来,匆匆背起医箱来看病。
赵叶璧因她爹爹的病总能见到宋大夫,他进来时,她正含着泪巴巴地看他。
宋大夫苦笑一声,放下医箱,捋捋胡子道:“怎么到哪都能看见你这丫头!”
赵叶璧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让到一边,乖巧地立着。
客房里只有赵叶璧和宋大夫两个人在。
宋大夫剥开吕辛荣的上衣,剪开被血弄得湿透了的绷带,赵叶璧被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吓了一跳,偏过头去,却立刻又落泪了。
宋大夫皱皱眉,让她去打盆开水。
赵叶璧手脚麻利地去端水回来,小小软软的手用力拧干毛巾,稳稳递到宋大夫手上。
这动作让宋大夫侧目看她一眼,却见她还是红着眼抽抽嗒嗒的样子,不禁诧异地多看两眼。
赵叶璧被盯得发迷,小声问道:“怎,怎么了吗?”
“你哭什么嘛!”
赵叶璧看向吕辛荣胸口上立着几根银针止血,银针环绕着擦干脓血的粉红色伤口,她垂下眼睫低声道:“那得多疼啊……”
宋大夫叹了口气,沉默地给吕辛荣换上药,留了一盒黑漆漆的药丸嘱咐好用法,便提着箱子抬脚要走。
赵叶璧送他去门口,忽地开口:“我爹爹那麻烦您了。”
宋大夫顿住脚步,回头打量了她半晌,犹豫了一下,说:“赵三姑娘,你是个学医的苗子。如果你愿意,可以来医馆帮忙。”
赵叶璧惊住。
“哦,老朽忘记了,你已经贵为将军夫人了。”
宋大夫摇摇头,眼眸一暗,转身要离去。
“我愿意!”
赵叶璧提声道,她要提裙追出去,却见宋大夫苍老矮小的背影连停都没停,拜拜手,回了一声:“好!回去吧!”
夜色深重。
赵叶璧抱膝坐在暖炉边上,隔一会便查一下吕辛荣的体温,若见他唇色发白干枯,就再用小勺喂一点水。
她虽然身子弱,但守夜这活因做得多了就熟练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到下半夜时竟然觉得出奇地困,赵叶璧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耷拉着脑袋,神思发散地想,也许是家里不如这暖和吧......
没一会,赵叶璧抵挡不住源源不断的睡着,下巴一点一点,睡着了。
“咔嗒!”
极其轻微的锁眼转动之声,在寂静的夜里仍然不明显。
一道黑衣身影小心从启开一点的门缝里侧人钻入,脚步轻盈如点水,蹑手蹑脚地蹿进来。
他抬起手,暖炉里细弱的火光照在他袖里探出的半截白刃,反射出一道光,旋即白刃挥下带过的风熄灭了炉火。
赵叶璧奶猫一样双手垫着膝盖,下巴侧着枕在手上,均匀地呼吸。
黑衣人贴着她过去,匕首朝着床上刺去,动作行云流水竟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匕刃深深地扎入被中,黑衣人嘴角的笑容已经勾起。
下一刻,笑容便凝固在唇边。
不是刺入血肉爽利的手感,只是陷在棉花里不上不下的钝感。
黑衣人倒抽一口气,他僵直身体,微微转动脖子,余光看见身后的男子玉面修罗一样的脸庞,清晰地感受到双指抵在他后心口。
“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吕辛荣另一只手以食指抵在唇中,冲他“嘘”一声。
只是一瞬间,剧痛袭来,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口,已被吕辛荣用上内力的双指悄无声息地洞穿。
短暂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似乎看见吕辛荣鬼魅的笑,终于愚蠢地意识到活阎罗的名声,并非浪得虚名。
吕辛荣伸手接住他坠落的身躯,将他整个扛起推开门仍进廖府中心的人工池里。
漆黑的湖水漾起一圈涟漪,黑衣人便静悄悄地消失了。
“可惜了,凌波微步和百月香的传人。”
......
他再次回到客房里时,忍不住轻声咳嗽起来,赵叶璧吹了冷风半睡半醒,正捉住立着的吕辛荣,揉揉眼睛道:“将军,你怎么醒了?”
“是你在做梦。”
吕辛荣面无表情地拂过她的睡穴,微微一用力。
“哦……”
赵叶璧摇头晃脑,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