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寸进尺？”陆凡敲在他额头，“我们有熟悉到……”

一句话没有说完。

因为少年已经先一步，双臂抱在了他的腰上。

他抬手在少年头顶轻轻地摸了几下，把剩下的半句话说了出来：“我们有熟悉到能抱抱的地步吗？尚沐小朋友。”

怀里的少年，小耳朵尖儿上，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就比你小两岁，怎么就是小朋友了。”尚沐从陆凡怀里退出来，小声嘀咕：“我这么好心安慰你，你还笑我。”

他当然知道自己丢人，陆凡自己都还没有哭，他自己眼泪先啪嗒啪嗒往下掉。

然后，还要陆凡反过来安慰他。

可是他忍不住……

不知不觉，眼眶又红了一小圈。

耳边传来低哑的声音，说：“谢谢你的安慰，你在这里我好很多。”

尚沐抬头，发觉男生正唇角勾笑地看着他：“至少分走了大部分注意力。”

尚沐讷讷地“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声音吞吐地说：“不，不用谢……”

随后被陆凡领着，坐到了东院门口的石阶。

橘哒悄悄从于奶奶的房里溜出来，见到陆凡，熟稔地跳过来，蹿进他怀里。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胖成一团的猫咪身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

西晒的太阳落在男生身上，像是每一根睫毛、每一根头发丝，都镀上浅浅的金色。

尚沐觉得自己对于面前这个人，似乎存在很严重的误解。

不只他自己，甚至整个学校的人都误解了这个人。

一个到临终关怀中心里做志愿者的人。

哪怕心里难受也要过来，细心地照顾这些快要离世的人。

还对他说：这里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陆凡他，哪里是什么特立独行、性格孤僻？

他分明温柔到了极致啊……

正想得入神，抱着橘猫的男生突然开口，问：“啧，还要看多久？”

这才发觉，自己目光呆愣愣的，从刚才起，就一直落在人家身上。

他慌忙低头敛了目光，此地无银地解释：“我只是在看橘哒，又没有在看你。”

余光看见他放在旁边的一本书：暗黄色的书封，上边写着“斐多”两个字。

记起刚刚出门的时候，陆凡的手上确实有拿一本书。

“裴多是什么意思？这是本什么书，小说吗？”尚沐好奇地问。

陆凡转头把那本书拿到手上，翻开书页给他看：“是柏拉图的著作。苏格拉底去世时，柏拉图不在，所以找裴多去了解一下情况，所以这本书就叫裴多了。”

他说着，将里面的内容指给尚沐。

“柏拉图的书籍，一般是基于对话形式。所以你看这里，第一页是裴多和伊奇的对话，再往后就变成了苏格拉底和其他众人的对话。就像论语，其实也是弟子整理的孔子语录。”

尚沐看着书页上的介绍，竖排的黑体小字，排版古旧而有韵味。

而后，小声地读出来：“最后时刻，一场灵魂与存在的论证。因为信念，所以选择死亡……？”

男生点点下颌，说：“生的反面是死，死的反面是生。正如大与小；弱和强，一切事物相反相生。所以从生，产生了死，那么，由死也该产生生。”

陆凡翻着书里的对话，一字一句地说着。修长的指尖，轻轻得点在书页上，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声响。

其实，陆凡在讲的东西，尚沐一头雾水，一句话都没听懂。但对方不急不躁的咬字，和清冷舒缓的声音，让他的胸腔忽得，涌起一阵极细的电流。

加速跳动的心脏，就“砰砰砰”得，将升温的血液，传遍了他的全身。

书本“啪”一声合上之，耳边传来这人低声的打趣：“又走什么神？”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又盯着人家看了许久。

“完蛋了……我可能现在不只是喜欢他的脸，还很喜欢他的灵魂。”

尚沐心里默默地想。

他抿抿嘴唇，睫毛也跟着紧张地颤了两颤。

脑袋里还混乱着，嘴巴就先一步讲了出来，喃喃着说：“在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讲完，自己脸先红了。

我这是说了个什么鬼！

但身边的男生，却像是陷入沉思，一时沉默，没有驳斥也没有什么应答。

他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猫咪，指尖懒洋洋地，一下又一下抚弄。

待头顶的太阳又一次地被遮住。

云朵的阴影映在两人身上，又缓缓移开。

男生才语一般地说出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下一句是，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也算是……逻辑一致。”

尚沐心虚地舔舔唇瓣，小声回应：“大概也许……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