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汪曼春举枪对着桂姨,警觉地问道。她是认识桂姨的,但这一世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她得装作不认识与怀疑的样子。 “汪处长,不要紧张,我是孤狼。”桂姨面对此情此景毫不慌张,镇定自若地答道。 汪曼春举枪慢慢走近,“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桂姨站在原地不动,面色平静。 “为什么把我约到这里?”汪曼春仍很警惕。 “这里是各色人等出入的地方,也是个三教九流混迹的场所。在这交易情报,是最安全的。”桂姨所答道理十足。 “一个76号情报处的处长,孤身隔绝在这幽暗的包房里,面对你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对你来说是安全了,对我可未必。”汪曼春在说这话时,曾动过杀机。孤狼既狡诈阴险,又对明家怀恨极深,不弄垮明家誓不罢休,留着实是个祸害。汪曼春脑海中闪过一丝杀机,心念电转间,又立即放弃了除去孤狼的念头。一则是因为她与孤狼在此会面,若孤狼出了事,南田洋子这个多疑的女人一定会猜忌她的。二则是她觉得孤狼还有用处,暂时留着也无妨。 “汪处长,不要紧张,我没有带武器。” “没有武器,照样可以杀人。我在情报机构这么久了,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有关你身份的信息。”汪曼春扬了扬眉,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汪处长不愧是76号的得力干将。”桂姨边说边向前走,离枪口越来越近。“看来,南田课长并没有看错人。”桂姨面不改色。“我的真实身份是日本特高课南田课长的部下,曾经在哈尔滨特务机关立下过战功。不过,这些档案你是看不到的。”桂姨面有得色。“汪处长,我到上海是来帮你的,不是害你的。” 汪曼春慢慢放下了枪,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在这跟我故弄玄虚,我没兴趣陪你绕弯子。”汪曼春皱着秀眉不耐烦道。 “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那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我会把这次谈话内容向南田课长公正汇报的,再见。”说罢,转身就走。孤狼立下过战功,深得南田洋子信赖,故而也多了几分脾气与自傲。 “等一下。”汪曼春叫住了她。“想要让我信任你,你就得拿出点货真价实的东西来,少拿特务机关的机密档案来吓唬我。”汪曼春不屑道。她身为汪家大小姐,自幼娇纵惯了,身上的傲气是与生俱来的,又怎会将区区孤狼放在眼中? “上海明氏企业的董事长明镜有共&党嫌疑,这算是货真价实吗?”汪曼春闻言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明氏企业原来在上海有两家银行,中日战争伊始,明镜把两家银行都迁往了香港,一家改为财务公司,而另一家与香港秘密社团融资,成立了一家合作银行,而这家合作的幕后老板……”桂姨停顿了一下,“据查,就是中共南方局的金融才子曾进。当然,这肯定是化名,他的真实姓名待查。” “中日战事一开,很多上海资本家都在转移资金,产业外迁很普遍。明镜把银行迁到香港,也无可厚非。至于香港的什么共&产&党和明镜红色资本家的背景我都不感兴趣。她明镜只要在上海没有抗日活动,我就拿她什么办法都没有。”汪曼春分析道。 “汪处长,您现在可真有点畏手畏脚啊。”桂姨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你不用怀疑我的决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恨她。”汪曼春恨声道。她这句话是出自肺腑的,是对孤狼所说中最真实可信的一句。“你只要拿出真凭实据,我会第一个杀了她。”汪曼春眼中蕴藏着深深的杀气。若换做前世,汪曼春确实巴不得明镜早点死,而如今却不这么想了。她要明镜活着,长命百岁地活着,因为有的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痛苦地活着比死更可怕。“我只相信证据,不想听夸夸其谈。”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证据当然有,不过需要您亲自去核实。”孤狼也在沙发上坐下。“明镜在汇丰银行租了一个保险箱,号码是231。” “里面存了什么?”汪曼春来了兴趣。 “应该是为了某个组织存放的活动基金,很可能就是上海地下党。汇丰银行在租界,您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搜查客人存放的物品。不过,有存就有取,您可以在银行安插自己的眼线,剩下的事就是顺藤摸瓜挖出上海地下党的秘密巢穴。”桂姨与汪曼春皆露出了笑容。“汪处长,到了那个时候,您还怕没有证据坐实您仇人的死罪吗?” 汪曼春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还算是有价值的情报。南田课长的部下,确实是名不虚传。”汪曼春欠身从沙发上起来,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等一下。”桂姨忙打断了她。“汪处长,有一句话我要提醒你,自从樱花号的爆炸事件发生后,南田课长已经对一个人起了疑心。她希望您对明长官的情感要有所收敛了。” 汪曼春惊疑不定,“你是说,我师哥有嫌疑?” “樱花号的保密工作可以说是做得滴水不漏,结果车毁人亡……”孤狼边说边缓慢地踱着步。“南田课长已对明楼起疑,而且他也确实可疑。汪处长,你可不要意气用事,被人欺骗,还替人做挡箭牌。” “除非我亲眼看见,否则,我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挑唆。”汪曼春顿了一下,“或是好意。”话还是原来的话,但心境与前世截然不同。前世的汪曼春害怕孤狼所言都是真的,她怕明楼真的是在利用她,所以她在内心竭力否认,固执地选择相信明楼,相信明楼的同时也保留了心底深处仅存的一点柔软与光明。她的这个选择奠定了她最后的悲剧,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一世的她怀着满腔仇恨重生,明明是最不相信明楼的那一个,却要在别人面前装出对明楼无比信任的样子,这,也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汪曼春,你现在也和明楼一样,满嘴都是谎话,无时无刻都处于伪装之中。你和他,真是越来越像了。”她在心中自嘲道。 “小姐。”小萍见汪曼春终于与孤狼见完面出来了,忙迎上去。 “莹莹呢?”汪曼春环顾四周,却没见到杨沁莹的身影。 “杨小姐她……她红着眼眶离开了。”小萍面上显出不忍之色。“杨小姐见到于曼丽亲明台,伤心极了。” 汪曼春也十分心疼,悠悠叹了口气,“她和明台是不会有结果的。长痛不如短痛,拖得越久,她受到的伤害就越深。”汪曼春眼中现出坚毅的目光,“我决不会给明镜任何一丝伤害莹莹的机会。”明楼毁了她一辈子,她决不会让杨沁莹再被明家的人伤害。 杨沁莹伤心了好几日,杨能发觉了女儿的伤心,询问了几次都没问出点什么,担心之余,只好给一向与爱女关系极好的汪曼春打电话,请对方过来安慰劝解女儿。 汪曼春一接到电话便赶过来了,见到的是杨沁莹一副憔悴悲伤的面容。“莹莹,数日不见,你竟变得如此憔悴。” “曼春姐,是我父亲请你来的吧?”杨沁莹无精打采地问道。“坐。”她请汪曼春坐下。 “莹莹。”汪曼春关切地握着她的手。“明家那个小少爷不值得你这样。”杨沁莹没有说话,默默地将手从汪曼春手中抽了出来。“他对你不是真心的,你又何苦为他伤心呢?这根本就不值得。”汪曼春劝道。 “感情的事,不是用值不值得来衡量的。”良久,杨沁莹才悠悠说道。 “莹莹。”汪曼春心疼地凝视着杨沁莹憔悴的面庞。“看来她还是放不下明台。”汪曼春心道。她叹了口气,狠狠心从衣服口袋中掏出张照片。“我本不想给你看的,怕你会更伤心。” 这是一张结婚照,一张比较特别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于曼丽身着一袭极美的婚纱,与身边的明台极为登对,可谓是佳偶天成。照片的特别之处在于两人的神情。于曼丽脸上没有甜美的笑容,秀眉微蹙,神色慌张。明台的表情更是夸张,两眼睁大,张着嘴,一手拿着于曼丽婚纱上的带子,一手指着前方,颇为滑稽。 明台与于曼丽回到郭骑云那时,郭骑云正在给别人拍照。郭骑云在王天风身边多年,应变能力也极强,脑子转得飞快,波澜不惊道:“哟,来了二位,预约拍结婚照的是吧?” 明台与于曼丽立即会意。“是啊。”明台应道,于曼丽也马上亲密地挽着明台的胳膊。 “衣服都准备好了,都在二楼的试衣间,你们先上去换一下。”郭骑云道。于曼丽笑着点了点头。“我这忙完就过来啊。” “谢谢啊。”明台说道。 “来,小朋友,你再靠妈妈近一点。来,好好好。”郭骑云对着相机前的小朋友说道。 郭骑云本是因着有客人在场,所以才这么说的。哪知客人走了后,于曼丽竟穿着婚纱出来了。 “你俩什么意思啊?”郭骑云疑惑道。 “拍结婚照啊。”明台与于曼丽异口同声道。 “郎才女貌,豺狼配虎豹。”郭骑云玩笑道。 “你看,我说咱俩挺配的吧。”于曼丽也不恼,边说边将头靠在了明台的肩上。 “你俩身体别这么僵硬,感觉不好。组长,你这手都不知道往哪放。”郭骑云对着相机前的两人指手画脚道。于曼丽一把扯过明台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对对对,这样好,这样好!保持啊!”郭骑云准备拍照,于曼丽笑着将头靠在明台肩上。“来,准备,一,二……” “哎,我还没系扣呢!”于曼丽突然想起来。 “三!”郭骑云说道。 “你先别拍!”明台一边拎起婚纱上的带子,一边转首指着郭骑云说道。已经迟了,这一幕被永远定格下来了。 杨沁莹拿着照片的手略略颤抖,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不,这不是真的!”泪水随着声音涌出眼眶,手一颤,照片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莹莹……”汪曼春想安慰她几句,却被打断了。 “你别说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杨沁莹一向敬重汪曼春,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用这样的口气对她说话还是头一遭。 汪曼春微微一愣,“莹莹,你是不是伤心过头了啊?你在说什么啊?”一种不祥的预感莫名地从她的心头涌起。 “曼春姐,我一向都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看待,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杨沁莹质问的话语更加重了汪曼春心中的那种预感。 “莹莹,我怎么对你了?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汪曼春只能装作不解的样子。 “曼春姐,我一直都很相信你,有什么心里话都会告诉你,甚至……甚至连明台的事都告诉了你,可你为什么从中破坏?”杨沁莹哽咽道。她与明台之间的交往并没有告诉家里人,一开始也没告诉汪曼春。后来汪曼春发觉了她的异样,几番追问,她这才吐露真情。却不知,汪曼春早已洞悉一切。 “莹莹,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汪曼春慌了,她低估了杨沁莹的聪慧,她怕杨沁莹会因明台而伤了与她的姐妹之情。 “是你打电话让小萍带我去烟花间的,是你刻意安排我看到那一幕的,是吧?”杨沁莹语气平静地问道,而这异样的平静增加了汪曼春的恐惧,一股凉意从心底弥漫开来,她是真的怕因为明台而失去了杨沁莹这个好妹妹。“你别把我当傻子,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见汪曼春不说话,她又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是明家的人,你恨明楼的负心薄幸,恨明镜对你的羞辱,所以你恨屋及乌迁怒于明台,是吗?明镜因你姓汪而讨厌你,你因明台是他们的弟弟就讨厌他,破坏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是吗?姐姐,你这么做,和明镜又有什么两样?” “莹莹,我……”杨沁莹一番话使汪曼春无言以对,不知该说什么。良久,她才道:“对不起,姐姐错了。” “姐姐,最令我伤心的不是我在烟花间看到了那一幕,而是你——我最亲的姐姐,居然会故意破坏我和明台的感情。”杨沁莹痛心地说道。“姐姐,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吧。这段时间,我们别见面了。”见汪曼春朱唇微启,她又道:“放心,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不是说断就断的。” 汪曼春又道了声“对不起”,只得黯然离开。 汪公馆,汪曼春一个人待在房中,一手托腮似在沉思。“我真的错了吗?”她在心中问自己。 “咚咚咚。”门响了三下。“小姐。”紧接着响起了小萍的声音。 “进来吧。”汪曼春说道。 小萍应声而进,手中端着个托盘,上面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菇炖鸡面。“小姐,你晚饭没吃几口,我怕你饿,所以下了碗面条给你当做夜宵。”小萍说着把面条放到了桌子上。 “还是你最贴心。”汪曼春拿起筷子夹了一点面条,吃了一口后又说道:“谢谢你。” “小姐客气了。”小萍在汪曼春对面坐下,看着汪曼春把一碗面条吃完。 “小萍,我是不是做错了?”汪曼春突然问道。 “小姐指的是杨小姐的事?” “是。”汪曼春点了点头。“我本意是为了莹莹不受到伤害,可是现在……”汪曼春叹了口气。 “小姐,杨小姐是个明事理的人,她会明白你的苦心的。再说,杨小姐说不会因此事伤了与小姐的姐妹情,所以小姐不必太过忧虑。”小萍安慰道。 “小萍,我是不是做错了?”汪曼春再一次问道。“我想听实话。” “小姐……”小萍斟酌了一下措辞,方道:“小姐的本意是好的,只是这一片好心可能会……” “你是说我好心办了坏事?” “嗯。”小萍点头道。“杨小姐与明台的事,小姐你不该干涉。明台这小少爷我也不喜欢,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痴情的于曼丽,还要来招惹杨小姐。但是,感情的事是杨小姐自己决定的,其他人都不能帮她做决定,或是存心破坏。”小萍把心内所想如实说出,毫无保留。“小姐,我知道你受到过伤害,你不希望杨小姐步你的后尘,你完全是出于好心。” “可是我还是做错了,是吗?”汪曼春凄然一笑。“小萍,谢谢你说出了心里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汪曼春没有再去找杨沁莹,而杨沁莹的心情反倒一天天地好起来,不似之前那么哀伤了。 “大哥……毒蜂会照你的意思办吗?”明诚问道。 “不知道。”明楼心里也没底。 “小姐,刚收到电报。”小萍在汪曼春书房中说道。 “电报上说了什么?”汪曼春此刻正手持羊毫在练字。练字能静心,这话倒也不假。一个个娟秀的字静静地躺在宣纸上,正如汪曼春此刻平静的心灵一般。 “毒蛇直接找了戴笠,说自己人手不够,希望毒蜂派几个人给他。”小萍说完,偷偷觑着汪曼春的神色。 汪曼春闻言写字的手停了一下,然后依旧神色如常,低首练着书法。书房里很安静,唯有饱蘸墨汁的笔头在宣纸上书写发出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边。汪曼春写的是清朝才子纳兰①的《木兰词》②,正写到最后一句“比翼连枝当日愿”。待写完后,她将笔搁在了笔架上,终于开口道:“毒蛇的算盘打得倒好,毒蜂怎么说?” “毒蜂让小姐自己决定。”小萍如实回禀道。 “自己决定?”汪曼春冷艳地笑了一下,一边欣赏着墨迹未干的娟秀字体一边道:“毒蛇不就是想把毒蝎从我这要过来嘛,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他说缺人,那我给他人就是。”汪曼春脸上笑意未收,蓦地把写满娟秀字迹的宣纸揉成一团,掷得老远。小萍见汪曼春动这么大的怒,也不敢去劝,连大气都不敢出。“小萍。”汪曼春复又恢复了冷静,徐步走到小萍身边,轻轻耳语了几句。 明楼约了汪曼春去饭店吃饭,汪曼春也欣然答应了。 安静的包厢中,明楼与汪曼春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的菜都是汪曼春爱吃的。两人边吃边聊,相谈甚欢。 “师哥,听说阿诚的养母回来了,阿诚怕是不大高兴吧?”汪曼春貌似无意地提起。 “除夕夜突然回来,阿诚确实不高兴,甚至都有些怨我了。”明楼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汪曼春的碗中。 汪曼春嫣然一笑,“看来阿诚真的很怨他的养母。” “你怎么突然过问起阿诚的事了?”明楼心中猜疑不定,不知汪曼春提起桂姨是何用意。 “我关心师哥啊,所以爱屋及乌,连带着也关心一下阿诚,不行吗?”汪曼春故意玩笑道,笑吟吟地觑着明楼。 明楼笑道:“行,当然行。” “再说阿诚也算是我救回来的。若不是我把他受养母虐待的事告诉师哥,只怕他早被虐待死了,也不会有如今聪明能干的明秘书长。说起来,他至今还没向我这个救命恩人道过谢呢!”汪曼春嘟起了嘴,突然把筷子重重搁在碗上。“你们明家的人啊,一个个都是白眼狼!” 明楼笑而不语,心内却不禁感慨道:“多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汪曼春瞪了明楼一眼。 “曼春。”明楼的声音非常温柔,其中蕴藏了无限的情意。“我突然发现,你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说什么呢!”汪曼春抄起筷子作势要打明楼的手,明楼却迅疾将手一缩,这一筷子便打在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明楼立即一手抓着汪曼春的手腕,一手从其手中夺过筷子。“师哥欺负人!”汪曼春娇嗔道。 明楼把筷子搁回汪曼春的碗上,道:“到底是谁欺负谁啊?!你可别颠倒黑白!”边说边握上汪曼春的手。“你呀,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含有万千柔情的目光紧紧盯在汪曼春脸上。 汪曼春被明楼盯久了,脸一红,低下头来,想把手从明楼手中抽出,却是不能,明楼握得更紧了。 包厢中忽然多了股浓情蜜意的味道,很甜,很甜。 汪曼春低头不语,明楼静静地深情凝视,持续了半晌,终是汪曼春打破了这寂静。“师哥。”她温声唤道。 “嗯。”明楼轻轻应道。 “师哥……”汪曼春又唤了一声,似是有话要说,又有些迟疑。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吗?”蛇的视力是很差的,几乎都是近视眼,可汪曼春面前的这条毒蛇却是个例外。虽戴着眼镜,藏在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犀利的眼眸却能一眼看穿人心。而且明楼并非是近视,只是戴上了这一层透明的玻璃,更加显得儒雅,更添书生气罢了。眼镜于他,只是个用来伪装的道具,就像爱情一样,在前世于他不过是能让汪曼春蒙蔽双眼的迷雾,能置她于死地的利器而已。汪曼春的犹豫自然是没逃过毒蛇的眼,殊不知这也是啼血的子规故意显露出来的。 “师哥,有件事……我……我思量了很久……我……”汪曼春故作为难状。 “你我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明楼紧握汪曼春的手,似是在给予她勇气。 汪曼春也紧握明楼的手,开口道:“南田课长不信任你们明家,她派了眼线进入明家监视你们。” “什么?”明楼惊道。“竟有这种事?!” “阿诚的养母便是南田课长的眼线,代号孤狼,曾在哈尔滨特务机关立下过战功。”汪曼春就这么轻易地把桂姨出卖了。 “什么?!桂姨是眼线?!”明楼这一惊更甚。“这……这真令人难以置信啊。” “我知道桂姨在你们家做过几年工,又是阿诚的养母。可她确确实实是个阴险狡诈的特务,一心想毁了明家。”汪曼春前世为了置明镜于死地,并没有将孤狼一事向明楼坦白。这一世她明知这匹凶恶的狼再狡猾也比不过面前这条毒蛇,她笃定明楼是知道桂姨的身份的,不然又怎会借桂姨来布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引诱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最后掉进这个陷阱,粉身碎骨呢!想起前世的自己因桂姨的消息而顺利抓到了毒蝎,继而找到了第三战区的假密码本,致使日军在第三战区惨败,而自己也被藤田芳政当做了替罪羊,汪曼春心中的恨意似澎湃的潮水一样汹涌着。 “连我都难以相信一个淳朴的乡下妇人竟是个特务,恐怕阿诚更加接受不了。”明楼轻轻叹了口气。“桂姨毕竟是阿诚的养母,虽然她虐待过阿诚,可阿诚也不一定对她完全没有感情。” “师哥,桂姨恨你们当初因发现她虐待阿诚而辞退了她,所以立誓要报复明家。虽然师哥和阿诚都是效忠于汪主席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须防范她蓄意诬陷,颠倒黑白。”汪曼春面有忧色。 “曼春,谢谢你。”明楼感激道。“若没有你,只怕农夫与蛇的故事真要发生在我身上了。没想到我们好心留下了桂姨,她竟这么报答明家。” “桂姨只是匹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狼,你才是那条狡黠的毒蛇。”汪曼春在心中暗道。她明明恨意满腔,面上却是淡淡的一抹微笑。“师哥,你我之间何须道谢。能为你除去隐患,我很高兴。” “幸亏还有你。”明楼深情款款地注目于她,面露欣慰之色。“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桂姨的身份的?”明楼忽然问道。 “是南田课长告诉我的。”汪曼春垂下头,不敢注视明楼探寻的目光。“南田课长怀疑你大姐,又知道我与你大姐之间……关系不是很好,所以……所以……”后面的话汪曼春没有再说下去。 明楼心下了然,道:“我知道你恨我大姐,我不怪你。你肯告诉我孤狼的存在,我很感谢。” “师哥!”汪曼春抬眸与明楼对视,两双眼眸中均蕴含着无限情意。 汪曼春故意把孤狼的身份透露给明楼,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她这么做表明了明楼在她心中的地位,让明楼更加深信她是枚很好利用的棋子。再说她也不喜欢孤狼,而孤狼也看不起她这个情报处处长,那么还不如拿孤狼去讨明楼的欢心。 吃完饭后,明楼送汪曼春到汪公馆门口,亲眼看着她进去才离开。 汪曼春望着明楼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明楼,如今的这个棋局,我才是那个下棋的人,不是你。”她想道,笑得愈发得意了。 ①纳兰:纳兰性德(1655年1月19日—1685年7月1日),叶赫那拉氏,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清朝初年词人,大学士明珠之子,其母为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爱新觉罗氏。 ②《木兰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