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稷对这种战败小国的国君还算宽容,虽然将他们全家迁来了尧京,却也没有刻意为难,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当然,像教授乐工这种事,但凡有点身份的贵夫人也是不愿意做的。只有像舞阳侯这种时刻战战兢兢的降侯之家,才会让夫人折节做这种事情。
四郎本打算赏这乐工一点银子,但对方既然是侯夫人,若赏银子就显得很不尊重。
陈小猫眼珠一转:“不如,我请她一起用膳,再请教一下她这花瓣是怎么变出来的。”
四郎笑道:“你稍稍凝聚元力,不就可以幻化出来么?”
“不一样不一样,她这花瓣是有香味的。”陈小猫又嗅了嗅。
“好,那你便请她用膳,我正好有些事情需要去办。”四郎望着沉醉于花香的陈小猫,眼中有盈盈暖意。
……
凰泽寺内,了悟师太面前的木鱼被小木锤轻轻两下,她喉中的经文已经念不下去。
前日,她的法身在大梵殿中被焚成灰烬,她也受了重伤。
自那之后,她内心再也无法平静,时常回忆起过往:
她自幼家道中落,在俗世受尽侮辱,不得已入了梵宗。
非凡的悟性让她在三十年中,从厨房洒扫爬到皇家寺庙副住持的位置。
她的人生已经到了巅峰,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一个每日操劳经济开销、应酬达官贵人的副位能得到的不过是片刻风光,她要那些曾经轻视和侮辱过她的人一个个匍匐在她脚下,要俗世万众都将她当做无上的偶像。
她已经在寂寥的梵宗蹉跎了女人最好的三十年,只有用权力和赞美妆点自己无趣的后半生,这一世才不枉为人。
那一年大皇帝宠爱的公主殿下入寺清修,她抓住了最好的机会,使劲浑身解数让公主成为自己的信徒。
在她的精心诱导下,原本骄横单纯的公主明白了这世界最重要的东西势。用手执紧权力,才可握住世间万物,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保护自己所爱所思。
从那天起,她为公主办了许多寻常人用寻常方法办不到的事,公主给了她梦寐以求的住持之位。在未来,她还有望成为国师……
直到前日,她受命对付谢清澜身边的红衣女子。本以为一如既往地轻而易举,谁料那红衣女子竟然引动了梵主落泪。
那女子究竟是谁?她参悟不透。
更让她恐惧的是:
三十年来,自己一直在梵门追逐着欲望与权力,却从未真正与那庄严宏伟的梵主造像对视过一眼。她以为,神明从不会真正瞧世人一眼,那些所谓的神迹,不过是愚妄无知的人为麻木自己而编造出的谎言。
但那一滴眼泪将她一直以来的自信彻底击碎。
如果神明一直在无言地照拂这世界,那她所做诸般恶业总有偿还之时。
她觉得,还债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
还能回头吗?
大梵殿前,了悟第一次无比虔诚地仰望梵主,神明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