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天已经全部暗了下来,两辆马车并排行驶,摇摇晃晃出了汝阳城门,随着越来越远再也看不到一点迹象了。 黎家大院。 昏暗的灯光下,几个人坐在一起。 “你确定要跟着一起?”秦桢抿了口茶看向一旁南风。 南风轻笑:“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放过。” 等了这么多年,当年他们丞相府的仇,自然是要报的。 黎轩修长手指磕打着扶手,抬头看了眼秦桢:“这一趟去谁也猜不到结果,你…” “大哥,任何事情我都会量力而行,没事的话,你跟大嫂多去秦府走动,帮我照顾着点她,别总让她钻牛角尖,这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出生了,我一定会在这之前赶回来。” 黎轩手指屈起来,虽然还有很多想要说的话,但是到这一刻都化成了叹息。 南风斜靠在椅子上看向黎轩:“若是这一次我回不来了,替我照顾好银铃。” “自己的妹妹自己照顾,她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夫君。” 南风失笑,知道黎轩这句话不过是变相的让他保护好自己。 秦桢蹙起眉头:“陈家已经人去楼空,听说那宅子都被族长收了回去,陈朵儿跟她娘下落不明。” “何止是她们,黎雪跟她娘也不见了。”黎轩神色沉着下来冷冷道。 秦桢手指敲打着眯了眼“想必,这些人都凑到一块了。” “那个赵官惯会做的便是这种下三滥事情,从时间上来算,这皇上选秀的日子就在这几天了。”南风冷冷讥笑一声弹了弹袖子。 黎轩跟秦桢瞬间恍然大悟,不明白的地方也豁然开朗。 秦桢笑了笑托着下巴:“他是怎么想的,陈朵儿年纪相当又是个清白姑娘,这般送进了宫还可以,可是那个黎雪…”没说完嗤笑起来。 南风撇了撇嘴角:“他定是有自己的办法,他这些年跟着二皇子水涨船高,权利大着呢,加上如今那深宫之中可都是他们的人,想要弄什么样的人进去都是轻而易举。” “皇上就这般糊涂?”秦桢蹙眉不解。 突然一声插入进来:“父皇这两年精神头一天不如一天,大皇兄曾经就怀疑过是药物所致,但是发现的始终是晚了,否则,也不会给这些歹人丝毫机会。” 虞念安被人推着从外面进来,清透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最终实现定在秦桢身上:“哥哥一再叮嘱我,不管怎么样玉玺绝对不能落入这些人手中,侍卫一路护送我离开京城潜逃,他们便一路追杀,进汝阳城当日就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最终狼狈逃窜躲过一劫,我本以为…” 目光恍惚中还带着浓烈的害怕跟恐惧 。 “都过去了。”秦桢叹息。 虞念安看着秦桢满怀感激:“哥哥看重的人一定不会错,他也一定在等着我带你前去帮他,不管他们要做什么,我跟哥哥都不会认输。” 房间里,三个男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一旁的虞念安。 这天,也是慢慢的凉起来了。 秦府,院子中的景色略显萧条,让人觉得好像更冷了。 不过屋子里还是缓和的,黎花坐在桌后飞快拨动着算盘,清查这一月的账目。 娟子端着托盘进了屋,看到黎花还在忙上前放下东西嘟囔:“少奶奶,这少爷走的时候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你在这段时间看账本,任何生意上的事情都要让那些掌柜的全权代劳,你怎么又弄上了,这要是让少爷知道,估计又得心疼了。” 念叨中端着汤盅转过来放到了黎花手边,皱眉一脸哀怨。 黎花头都没抬脆生生道:“你这臭妮子,别不是你家少爷给你说了门亲事你这心就向着他了吧?我这不也是因为太无聊了才找点事情做,不然我该怎么办?” 提起亲事,娟子跺了跺脚咬唇撇开了头。 黎花也同时抬头看过来笑出了声,手指在桌上磕了磕:“喂喂,我这都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们家少爷给你说的那位公子怎么样?我就听说模样挺好,白面书生对人彬彬有礼,虽然家境不是大富大贵可也富余,你觉得如何?” 娟子那本来不是很白的脸已经红个透,扯着袖子支支吾吾:“什么如何不如何,少爷说的那应该就是好的,奴婢…奴婢也没什么好的还要去挑挑拣拣。” “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就叫没什么好的了?既然找那自然要找好的,你也没少了别人什么。”黎花抬着下巴教育着,又往前凑了凑笑眯了眼,“我就是想知道,你对人家的感觉怎么样?” “嗯!”娟子咬着唇般羞红脸点了点头。 “嗯?”黎花瞪眼扬眉坐了起来,直直看着娟子不满道,“嗯到底是什么意思,行还是不行呢?” “哎呀小姐,你就故意打趣奴婢吧。”娟子见状恼羞成怒跺了跺脚。 黎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摆着手:“行行行,不逗你了,看你这个样子显然也是芳心暗许,你既然满意我这边也就放心了,待你们少爷回来便给你们操办。” “小姐,奴婢才不急呢。”娟子红着脸嘟囔。 黎花低头继续拨动算盘,噼里啪啦响起来伴随着调侃:“是是是,你不急但是我急,你这天天跟着我,吃我的喝我的还要替秦桢看着我念叨我,赶紧打发出去我好清闲。” “小姐。” 黎花大笑几声:“行了,我这不跟你开个玩笑嘛。”话落最后一颗算盘子也回到了原位,双手一拍,“行了,今天的完成了。”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娟子赶紧绕过去扶人,同时交代:“肚子也现在越来越大,你这动作每一次都小心着些,总是要顾及着点。” “没有那么可怕,肚子在我身上,我还能不知道轻重吗?”黎花见娟子过于紧张拍了拍她胳膊安抚。 娟子撇嘴:“奴婢是说不过您,不过总能盯着点。” 黎花笑了笑没说什么,上前将她带过来的汤盅端起来送进嘴里。 门口传来说话声,这头看过去门帘已经挑了起来:“少奶奶,温府的人来了。” 黎花喝汤的动作一顿,自从温氏跟秦风被秦信赶出了府,她都快要忘了还有这么一家人。 娟子生出戒备,看向黎花:“他们来做什么?” “别那么紧张。”黎花低下眼睛冷冷淡淡,将手里的汤盅放回去整了整衣服,“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少奶奶,你还是不要去了,奴婢过去看看找个由头打发了就是。”娟子扶着黎花胳膊劝说。 那个温氏被扫地出门,吴琴沉塘,他们肯定是嫉恨着黎花的,实在不敢想象上门是为了什么。 黎花笑看着她:“这里是秦府。”简单几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外厅,来人并不是温氏,而是一个目光精锐的老妇,白发端正的挽在脑后,黑色抹额镶嵌一小颗蓝宝石,一边只戴了支简单的发簪,手握龙头拐杖端坐在客厅中,姿态高傲。 旁边,温情挨着她娘也来回张望,偶尔看一眼那老妇。 温情娘撇嘴:“娘,儿媳可提醒您,这秦二奶奶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哼,她可是鼻孔朝天眼高于顶,对人那可是嚣张的很,说不定都不会将您放在眼里。” 从称呼上判断,这老妇正是温家老夫人,温氏的亲娘。 笑声响起:“我说温家奶奶,难道就没人教过你背后不说人吗?更何况还在我们秦府,我黎花的屋子里,我人还没到就先听到你这么一番编排,你觉得好吗?” 温情娘猛然下坐直,脸上闪过尴尬扯了扯嘴角,其他两个人也跟着看向声音来源,黎花被娟子扶着出了内屋,只用随意的目光将几个人扫过去就没有别的多余情绪,直接走向主位。 落座,搭手,身子慵懒的斜靠在软垫子上,半撑着脑袋笑眯眯的看向不请自来的几个人:“这位是?” 张氏嘴角一阵抽搐,以前对这个黎花是听说过的,来得时候也做了心理准备,可乍一听这句问话还是让她有点接受无能,太嚣张了。 慢慢缓和情绪看着黎花,略带客气:“老身张氏,乃温府老夫人。” “哦。”黎花漫不经心应道。 张氏脸上情绪又变了变,一旁的温情扯着嘴角:“黎花,我祖母怎么说都是长辈吧,你这种态度让人就有点不太喜欢了,你对我跟我娘没大没小那也算了,怎么对我祖母也是这样呢?” 黎花愣了下接着很无辜说道:“为什么要对你们客气恭敬?” “黎花,你到底懂不懂尊老?你往日不将别人放在眼里就算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你的祖母。”温情站起来斥责。 黎花瞪圆了眼睛接着哼哧哼哧笑起来,漫不经心带着鄙夷:“温情,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温氏过去虽然对秦桢有养育之恩,可这养育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早就真相大白,即便是你们不清楚,我们可是清楚得很,不说当不当我黎花尊称一声祖母,就是这如今,温氏也都已经不再是我们秦府的人,又何来祖母一说?”话落,鄙夷冷笑。 温情脸皮涨红也意识到失言说错话,想挽回来不及了。 温情娘见自己女儿吃亏想要反驳,张氏一眼瞪回去,抱着龙头拐杖看向黎花一字一顿:“老身今天来没想过要跟秦二奶奶争执什么,也自知今天的一切后果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女儿促成的,老身不替她辩驳,可也还是希望你们秦府能看在过去她尽心尽力的份上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千错万错她也将秦桢抚养长大,将整个秦府打理的妥妥当当,而今只要知错能改,那也是好的。” “呵!”黎花笑了,但是眼里可没笑意,清浅道,“这件事老夫人就不需要找我,应该去找父亲,毕竟,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温氏是爹休出府的,跟我黎花有什么关系?” “哼,跟你可有很大关系呢,你当时要不差上那么一脚,我姑姑能让人赶出去吗?黎花,你这心思也挺歹毒的,我姑姑嫁给我姑父十几年,一直都是恩爱有加,他们可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红过脸,可是,你这进了门就针对上我姑姑了,你敢说跟你无关吗?” 温情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理所当然。 黎花更是气乐了,这些人真有意思了,感情温氏给秦桢下毒怪她喽,贪心不足帮秦风谋划秦府,给秦信下毒怪她喽,见不得她怀孕想要害死她的孩子怪她喽,最后谎言戳穿,害的自己被扫地出门还要怪她。 “多行不义必自毙,温氏为什么有今天的结果,你们不如回去跟温氏先好好聊一聊,问问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黎花冷着脸一字一顿。 温情还想反驳,张氏喝道:“你闭嘴。”看向黎花带着点讨好,“小孩子口无遮拦,说的都是无心之言,秦二奶奶大人大量就不要跟她计较,这件事,我们温家有错在先,不管怎么样,我那女儿如今也得到了教训,她在秦府耗费了大把时光也是事实,你就当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在秦老爷面前说上几句好话吧,让她能够回来,千错万错都还是要顾念着点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呐。” 黎花面无表情看着在她面前做戏的老婆子,谁不知道这位温老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温怡,而今这般,也都不过是舍不得秦府给他们的富贵。 “真是抱歉了,这件事爱莫能助,时间不早了,诸位请吧。” 张氏愣住,见黎花还真是油盐不进。 黎花邪眸挑眉冷冷淡淡:“不太明白?” “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张氏怒吼。 黎花笑了笑:“温老夫人这话说得,什么是冷血?从头到尾做错事情的都是你的女儿,如今只不过是将她休弃扫出门已经很不错了,这都是我夫君念在她十几年来确实付出的份上网开一面,否则,就她做下的是,随便一件都够她吃牢饭了,还有她那个儿子,□□,你觉得,官府若是知道了会视若无睹吗?” “你们也没有证据。”张氏黑着脸反驳。 黎花再次恢复懒洋洋:“是呀,我们没证据,不然,你以为你的女儿跟那个外孙能这么轻而易举逃过一劫?所以,趁现在你们还能快活就把握住机会,别等以后想哭都没有机会。” “你…” “娘,您别生气。”张氏气的站起来趔趄了两步,温情娘赶紧把人扶住安抚,看向黎花,“你这人说话也忒刻薄了点,我那小姑子就算再不济,也把他秦桢养大了娶了媳妇儿,呵,这还真是翅膀硬了翻脸不认人了,将我们的人用完了就扔,估计也就只有秦府能做出这种缺德事。” 黎花唰的翻身坐起来,一拍扶手:“我这给你三分面子让你在我屋子里叫嚣蹦跶,你就真把自己当个算盘了,我们秦府缺德?你们温家人做了什么还要让别人提醒吗?一个个还好意思再腆着脸进我们秦府的大门,不知所谓,真当我黎花是软柿子呢,娟子送客。” “是!”娟子板着脸冷声道,上前几步抬手。“各位,请。” 张氏目呲欲裂,还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就算…就算温氏被休了,他们也算是客人吧,还有直接将客人往外撵的。 温情娘扶着张氏骂骂咧咧:“你真以为你们秦府有什么金贵的,我们温家也不稀罕,你这秦二奶奶厉害了,我们是高攀不起,但是我们也睁大眼睛看着呢,就看着这秦府将来怎么倒霉,看着你怎么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如今的状况,这句话无疑算是戳到了黎花软肋,狠狠疼了一下。 “娟子,将人打出去。”黎花冷冷再次吩咐。 娟子掳起了袖子转身提起墙边斜靠着的一根扁担杆子,论起来呼哧两声。 “啊!”温情吓得抱头鼠窜跑到了她娘身后。 温情娘膀大腰圆都被吓得一个哆嗦白了脸,张氏更是一口气没能喘上来哆嗦着发抖,指着黎花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黎花弯唇冲她温和笑了笑:“我黎花做事向来这样,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至于你们这样的还真不需要讲究什么客气。” 温情娘拽着温情跟张氏来回躲避,娟子更多的也是吓唬成分,不过还是有几下打在了温情娘身上。 “你…你们居然敢动手,你们等着,你们等着哎呦…等着哎呦…”温情娘一边叫嚣一边嚷嚷,三个人狼狈的不行逃窜出了屋子。 娟子站姿台阶上冲着头也不回狂奔的三人吆喝:“三位慢走,不送。” 屋子里,黎花心情很不好的靠回去闭着眼睛,屋子里彻底安静了。 娟子进了屋就知道黎花的心情不好,放下手里东西凑上去,蹲在她跟前笑眯眯道:“少奶奶可不是会把别人话当回事的人,以前,咱们日子那么清苦都走过来了 ,遇到那么多坎坷都能化险为夷,所以,老天爷是十分眷顾少奶奶的,他们说的那些话也都不过是个屁。” 噗呲! 黎花笑着睁开眼,转过头看着娟子慢慢又收敛回去,轻轻道:“娟子,我心里头不踏实,我害怕。” “少奶奶。”娟子轻声叹息。 黎花眼神也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他走了半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送回来,之前让大哥送了点消息进京好似也石沉大海,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少奶奶如果觉得闷了就算算账,实在不想待着,奴婢就陪少奶奶去铺子里看看,那边人多热闹,这段日子咱们黎家的生意可是红火的很。”娟子语气轻松安抚着面前人。 黎花自然知道她的用心,抿着嘴角笑了笑:“这会儿不管着我算账了?” “少奶奶这是跟奴婢记仇呢?”娟子挑眉戏谑。 黎花失笑坐了起来,伸手捏住她的鼻子用力一下。 “呀。”倒也不是很疼,娟子却故意大喊一声。 黎花翻了记白眼回应她,在躺椅上坐好撑着膝盖,慢慢严肃下来:“看样子这个温氏还没死心呢。” “这被老爷休出府,那可是汝阳城的一大笑料,温家对她什么样众人皆知,她怎么可能甘心。” 黎花眯眼:“就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打别的注意。” “少奶奶,她现在跟秦府毫无瓜葛,她就算是打主意又能如何?我们不需要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娟子安抚。 黎花低着眼睛,半晌点了点头,看向娟子轻笑:“你把昨天我整理的那些东西带上吧,我想去易家看看姐姐。” “哎,奴婢这就去。” 这张氏三个人狼狈的从秦府离开,回到温家怒气冲冲。 温氏自知在这个府上没什么地位,看到三个人出现愣了下,默默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温情娘怒吼一声,揉着还疼得后背冲过去,拽着温氏胳膊拖着她转了个圈,“你自己说说,明明是你跟你那个儿子干下缺德事,凭什么我们温家要跟着倒霉,这整天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就算了,就是老爷的生意都被耽误的不行,这几天下来,铺子一塌糊涂。” 温氏恼怒的看着温情娘,觉得她根本就是胡搅蛮缠:“大哥那生意不景气是这些年都有的,怎么就能跟我的事情扯上关系了。” “就有,如果不是你跟你儿子干下的丑事,我们的生意是肯定会有起色的,现在好了 ,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温氏见她这般气的胸口发闷,一旁汪妈将人扶着,陪着笑脸:“舅奶奶说的这话着实有点欠妥,咱们夫人…” “呸,什么夫人,你是有什么脸还用夫人称呼她的,她可是已经被人家秦府扫地出门了,是个没人要的破鞋。”汪妈的话没说完呢,温情娘叉着腰彪悍再次道。 汪妈被吼得一愣忘了反应,这话也确实难听。 温氏面庞瞬间就白了,咬牙切齿瞪着面前人,对方无所畏惧抬着下巴与她对视,远处,张氏冷眼看着都不打算阻拦,受了一肚子冤枉气得她还不知道怎么发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