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历上来看,过了这个周末,本学期就只有最后一周了。顾熙琳这边没什么要做的,算是提前进入了假期状态,而宋钊,休息了两天之后为下周的最终汇报做准备,也忙了起来。 顾熙平早就定好,带着媳妇去滑雪,顺便看极光,要玩个两周,圣诞节后才回来,过来问顾熙琳要不要同去,她当然不会那么不识趣的做那个闪亮亮的灯泡,推说身体不舒服,打算好好休息几天。 “姐,你是决定跟宋钊一起了吗?”顾熙平忽然很认真的看着她。 顾熙琳并不回避他的目光,点头:“是。他,我觉得他很好。” “其实对我来说,‘他对你很好’要比‘你觉得他很好’有意义。”顾熙平仿佛是在说绕口令,可是意思很直白,他只关心姐姐本人。 “但是这两条都是真命题。”顾熙琳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另外告诉你一声,我要搬过去住了。” 顾熙平却非常出乎她意料的没有对这个问题提出什么异议,反而点头:“有个照应比你自己住好,一个女生独住公寓其实也不是那么安全。什么时候搬过去,我们去帮你收拾东西。” “小文还赖在我那呢,你过去不方便,宋钊帮我搬就好,这屋搬那屋的事儿。”顾熙琳用纸巾擦擦鼻子,“正好我感冒了,也不动手,都是他干活。” 也许她自己都没察觉,提到宋钊的时候,她的语气是一种非常亲昵的不客气,和她一贯对人的客气疏离完全不一样,顾熙平察觉到了,也不再多问,心里却是感慨,这俩人终究还是走到一起去了,果然是有缘分呢。 病去如抽丝,这话一点儿都不错,顾熙琳没发高烧,似乎就是普通感冒,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不见好转。宋钊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正式开始休假,便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你不必这样紧张,感冒而已,又不是手脚都残了。”说话的时候,顾熙琳正被宋钊放在沙发上,看着他替自己收拾衣服书籍。 “你东西又不多,我有什么收拾不了的?你只要看着监工就行。”宋钊拿大袋子把书装起来,往自己房间拖,“我送过去一趟,你别起来,我马上就回。” 小文是前天搬走的,据说找了个同学的同学合租,反正现在也没男朋友了,不怕撬墙角,很光棍的就住了进去。顾熙琳回来一看,觉得这小孩还有可取之处,至少没把她的房间弄得脏乱差。 因为之前已经陆续拿了些随身衣物过去,就连锅都搬过去两只,她要搬的东西确实不多,而且因为搬到旁边,就连打包拆包都免了,只要拿过去重新摆放就好,工作量算不上巨大,她想着两个人合力,半天就能收拾好,可没想到,宋钊根本就不给她动手的机会。 “你的东西真的是少得可怜。”宋钊回来,去装她的衣服,就算她拿了一些在他那里,剩下的只用了一个大号的行李箱就全部放下,也还是不多,“不是说女人的东西都多得令人发指吗,你可真是异类。” 顾熙琳正有些尴尬,内衣裤也在那堆衣服里呢,他倒是面不改色的拿起来塞进皮箱,这是没留意吧?听着他这么说,她倒是踏实了些,吸吸鼻子道:“我一没有钱,二没有精力,耗不起那么多。” “你这日子过得委实辛苦。”宋钊摇头叹气,把她的简易衣架推到客厅,“就是原来在山里的时候,也不曾如此为生计奔波吧。” “说不上哪样更好,如今这样粗糙些,不过是升斗小民挣扎求存而已,可是自己赚一个花一个,也踏实。”顾熙琳擦擦鼻子,“每天都有事情做,总比窝在山里当个废物好。” “怎么能是废物呢?”宋钊弯腰搂了搂她,“你是我的救赎。” “哪有那么重要了?”顾熙琳推推他,“坐下来休息一下,反正就这么点儿东西了。” 宋钊绕过来,坐在她身边,搂过她的肩膀:“也行,反正取家具的人还要等会儿才来,不着急。咱们正好说说前世。” 这边的公寓里都是什么都没有,除了厨房的全套家电餐桌,床也好沙发也好,都是自己买,顾熙琳舍不得买新的,都是网上淘换的二手物品,本来也没用多少钱,现在同样二手物品出手,因为她一向爱干净,东西维护得好,居然比当初还能多卖几块钱。买家约好了时间来取,他们现在就在等着。 “怎么说?”顾熙琳靠在他肩头,她其实还是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的,像里面有根棍子在搅。 “你虽说无人庇护,被扔在山里,可是终究是金枝玉叶,该给的份例也没人敢克扣,日子冷清些,却也干干净净的,不像我,简直是生在泥潭里。”宋钊亲亲她的头发,“我那个家里的人,龌龊污秽,卑劣下作,我也只有在当值的时候,远远守着你,才觉得这人世还算有几分值得眷恋的地方。” “说起来,我能不能问问你,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顾熙琳吸吸鼻子,觉得脑子清明些。 宋钊摇头:“按从前的观念,说出来都是脏了你的耳朵。不过因为如今和那时候有那么几分相似,我还是要说给你知道,毕竟以后恐怕还是要面对的。” 顾熙琳不去想他这话里的意有所指,只是问:“从前和如今还有几分相似?” 宋钊脸色尴尬,幸好顾熙琳窝在他怀里看不见:“我父亲,我是说成国公,姬妾无数,但是最宠信的是继室夫人,而我,刚好是原配嫡子,还是不受宠爱的原配生下的平庸的儿子。当然,幸好我平庸,不然大约是长不大的。” 他说得平淡,顾熙琳却感到了其中的惊心动魄。她握住宋钊的手,轻声反驳:“你才不平庸。” 宋钊笑笑,反手把她的手包在掌心:“平庸这种东西,装着装着就成了真的,因为无从去学习,也没人愿意指点。至于如今吗,其实境况还是好些,是真的先天智商不行。只是跟父亲感情疏淡这一条,从来就没变过。” “所以说,我妈注定要失望了吧?”顾熙琳笑起来。 “阿琳,我会让你过得好。”宋钊认真说。 顾熙琳点头:“我知道啊。” “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宋钊声音有些低,却十分肯定,“我一下都没有靠近过我那位夫人,我这双手,从头到尾,只抱过你一个姑娘。” 顾熙琳坐直了身体,盯着他良久,才幽幽道:“我还以为,上次你那么说,是我听错了。” 宋钊摇头:“看来我当时应当跟你说清楚。” 顾熙琳落下泪来:“他们怎么能这样羞辱你?那孩子,是你……”她明明记得,他的夫人生了儿子,那位国公夫人还大摆筵席,仿佛对继子后继有人十分欢喜,一时成了善待继子的填房夫人的楷模。 “你知道这事?”宋钊十分意外。 “我当然知道,纵然我再不济,只要我想,这样京中的大事总还是知道的。”顾熙琳垂下眼皮,抹抹眼泪,她果然是病得不轻,“是她的亲孙子,对不对?” 宋钊捧起她的脸,满眼怜惜:“是,你可真聪明。可是哭什么呢?” “他们这样对你。”顾熙琳摇头,泪水落得又凶又急,“可恨我那时还对你心生怨怼,只觉得你明明家有娇妻幼子,却总是一副对我暗中有情的样子,委实面目可憎。更可恼的是,我明知如此,却还忍不住关注你。” 宋钊想了想,豁然明白:“我那时再不愿待在家中,便放了手下的假,自己日夜守在你身边,只求一时心中宁静,可是你却仿佛十分不愿看见我,原来是这样。”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里已经是轻松的笑意。 抽了纸巾替她拭去满脸的泪水,宋钊抱紧她:“我这两世,都只想要一个姑娘,此心从未变过。” 顾熙琳一时心疼他的遭遇,一时又有些羞赧,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转移了话题:“那现在呢?总还是境况好些吧?” 宋钊表白心迹,却并不要她有什么回应,毕竟他们之间,不需要如此。听她问起,便答:“我爸生意做得大,女人也多,他对女人都大方,可是偏偏对我母亲不同。自从他们分手,我们母子就没从他手里拿到一分钱。现在他身边那位,虽说是靠女儿上位,不过脑子委实好用,所以他的家产,别说我不在意,便是想要,恐怕也摸不到边的。” “无所谓,咱们不稀罕。”顾熙琳却放了心,不过是关系疏远而已,没什么,不是自己努力赚来的,她本来也不贪。 “就知道你这样。”宋钊心情越发愉悦,“以后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掉泪了,我现在已经很幸福,没缘分的东西,不去奢求。” “你跟那大领导的儿子还真是没缘分。”晚上,薛秀兰也提到了“没缘分”,“本来你跟宋钊没有什么进展,妈妈才托人介绍的,这下好,还要自己去跟人家推掉。算了算了,谁叫我是你妈呢,总要辛苦的。好在宋家有钱,不算委屈你。” 视频通话的时候,顾熙琳完全没回避宋钊,可是他听得一清二楚,还是叫她有些尴尬。 “怎么办?我们回去之后,恐怕日子不会很顺遂。”顾熙琳有些丧气。 宋钊欲言又止,最后拍拍她的手:“父母是躲不开的,只要我们两个不会互生怨怼,就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