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宋钊多看一些情情爱爱的电影电视,甚至偶尔看看情感专家的访谈节目,就会知道,这个情境下,“你怎么来了”是最糟糕的第一反应,没有之一。 顾熙琳却认真的回答了他:“我在沙发缝里看到的,记得你好象昨天还说起来,这个有用,当时你在开车,我就直接给你送过来了。”把手里的纸袋子塞到宋钊怀里,她就转身往外走。 宋钊一手抓着纸袋子,一手去拉她:“阿琳,等下再走。”他有心想说你看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可偏说不出口,顾熙琳不会想到别处,可那样的情景,任是谁见了都不会开心——和理智无关。 顾熙琳心里堵得慌,憋气,甩了甩手,走出两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正好给了她缘由,不去理会宋钊——便是主观上没错,今天这样的事情也不该发生,倘若一次两次都不当回事,以后会不会习以为常? 她走到走廊一角去接通电话,宋钊看她不会马上离开,回身去了办公室,把东西放下,并第一次对温晴露出厉色——以前一般都是不予理会的态度:“出去,以后如果没有我允许,不许进我办公室。” 温晴精心描画过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委屈的神色:“宋总,我做错什么了?” 宋钊哪里顾得上理会她,跟在她后面出了门,随手就把门锁上,大步朝顾熙琳走去,可是看着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却不敢真的靠近她,只在两步外站住,小心翼翼的守着她。 顾熙琳是真的没想到,章小英会一大早打电话给她,并且语气不善:“顾熙琳啊,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我还在三亚就听说,你妈找到我家里去挑我们的理了?我们宋钊哪里对不住你?” “到底是你看不上我儿子,还是你父母看不上?” “我儿子对你一心一意,掏心掏肺,听了你的话,现在对我都时常说训就训,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听说怎么,你妈嫌我们穷?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自从你们俩好上之后,我儿子连我花钱都要管,这可是原来从来都没有过的事!现在也不知道是被谁教的,成天哭穷!” “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可是从来不把钱看得那么重!” …… 显然章小英出去游玩的好心情早就灰飞烟灭,现在的她对顾熙琳可以说是一肚子怨气,而她又是一个从来不会计较后果和考虑别人感受的人,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这下子完全收不住了——也许她自己都不大意识到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顾熙琳一开始听着,还在想要怎么回答才比较合适,可是章小英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并且一句话比一句话重,她无法准确的说清自己心中翻腾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惊讶?委屈?愤怒?心寒?大概什么都有,可是什么都不大重要,因为腹部一股如刀绞般的疼痛突兀而猛烈的袭来,攫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站立不住,软软的靠在墙壁上,顺着墙壁滑了下去,终于蹲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与此同时,额角的冷汗瞬间冒出来,衬着她惨白的面色,看上去触目惊心。 宋钊第一时间就看出了她的不妥,他不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更不知道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顾熙琳究竟怎么了,只是心里极端的惶恐,顾熙琳的这个样子,一定是出了大事。 这个时候实在是顾不上顾熙琳会不会生气了,他扑上来,把顾熙琳搂在怀里,问:“阿琳,你怎么了?”话一出口,才发觉,声音是哑的,而且几个字吐得颤抖不止。 顾熙琳已经没有力气推开他,眼角有泪光闪动,不知道是心情难过还是疼痛使然,她费力的把手机塞到宋钊怀里:“给你,我疼。” 宋钊下意识的接过手机,听到电话那一端传来自己母亲的声音,依然在中气十足口气恶劣的斥责。他又气又愧,一语不发的挂断了手机,随手塞进口袋里,才伸手去抱顾熙琳:“阿琳,什么都别想,咱们去医院,很快就好。” 手穿过顾熙琳腿弯的时候,手指从她大腿处拂过,触到了一片湿润,宋钊一惊,把人抱起的时候垂眼看了一眼指尖,是令人心惊的红色。 宋钊只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他有些机械的强迫自己转过视线,去看顾熙琳的脸。 这个时候顾熙琳已经闭上了眼睛,剧痛和失血让她神智昏沉,冷汗打湿了额前鬓边的头发,整个人狼狈而脆弱,眼角腮边有明显的水迹,却不知道是泪是汗。 今生没有见过,可是前世大宅门里阴暗龌龊的事情见得不少,宋钊心中升起可怕的联想,他加快脚步往停车场走,不断祈祷自己的猜测毫无根据一定不是事实,可是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就是如他猜想的那样。 迎面碰上唐文。 唐文似乎是有好消息要跟他说,看到他,脸上原本的笑容也放大了许多,刚要开口却注意到他怀里的人和他那要杀人的脸色,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宋钊也看见了他,却实在没了闲聊的心情——就算这会儿说的不是好消息,是公司破产的噩耗,他也顾不上了。 等在急诊门口的时候,宋钊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来,他皱眉,看了看,是顾熙琳的,章小英又打了过来,他心中生起一股难以克制的怒气来:“顾熙琳已经在医院里躺着了,有什么事你不能改天再说?” 章小英还在一腔怒火中烧着,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问:“怎么是你接?” “我再说一遍,顾熙琳现在在急诊室里抢救,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先别提了!”宋钊烦躁的按断了电话。 这边门打开,有护士出来,拦住他,公事公办的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宋钊点头,又小心的问:“我太太怎么样了?” 护士连看都不看他,指着前面的方向:“大人没有生命危险,孩子没了,现在转去产科手术,要清干净,具体情形你问产科吧,现在跟我去办手续。” 他的猜测果然应验了。 宋钊跟在护士身后,经过一间间诊室和或哭或笑的人群,只觉得一切都仿若梦境。他低头,看着指尖上残留的血迹——因为匆忙,他还没来得及洗手,不知道这属于他的妻子还是孩子。他的孩子,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就这么来了又走了,他的妻子,身心俱伤,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爱逾生命的人变成今天这样的? 他再次看到顾熙琳的时候,麻醉药的效力还没有过去,她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神情平静。 脑海里反复响着医生的话:“你们想要孩子怎么还能让她这么疲劳?已经有了先兆流产的迹象,怎么还让她受强烈的精神刺激?你们是拿媳妇开玩笑,还是压根就不心疼?” 他怎么会拿她开玩笑,又怎么会不心疼她——可是桩桩件件,分明表示,医生的话没有错。一直都没有让顾熙琳过上省心的日子,拮据的生活,来自她父母的反对和恶意,来自他的疏忽,来自他母亲的无理与斥责,终于让他们走到了今天,付出了他从未想过的代价。 宋钊看她暂时睡着,就去划价取药,走之前特别托护士代为照看。今天排队的人似乎格外多,他等了许久才回来,经过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他推开门,把药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才谢过了守在房中的中年护士。 护士大约是见过的事情多了,也没问什么,只是离开前指指门:“有亲属探病,你们注意保持安静。” 宋钊才意识到,门口那个年轻人是来看望顾熙琳的,他顾不得去猜测那人是怎么知道的消息,只得先迎了出去。 他心情不好,勉力挤出个不怎么样的笑来,刚想问问他是什么人,这个年轻人先开口了:“我姐这孩子是你的?” 宋钊不知道顾熙琳除了顾熙平以外还有别的弟弟,一时更猜不出来人的身份,只是点头。 那年轻人却哼了一声,出人意料的一拳挥在宋钊脸上。 他的力气很大,而且毫不掩饰满怀的怒气,打得宋钊一个趔趄,要靠扶着墙才能站住。宋钊有前世练过的底子,虽然毫无防备,但是总能躲开些许,不至于被砸得如此结实,可是他却在拳头过来的一瞬间放弃了躲避,甚至是有些欣慰的被打个正着。 总算有人来替顾熙琳出这一口气。 总算还是有人真心对顾熙琳。 宋钊的不躲不避,让那年轻人有一点意外。他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拳头,又盯着宋钊发红而且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开始青肿起来的脸,拧了拧眉:“怎么不躲?心虚了?” “对。”宋钊摸摸嘴角,居然没有破皮,“这是我该得的。我不认识你,不过如果顾熙平在,他下手一定比你狠。” “算你识相!”年轻人看了他一会儿,才指指病房,“我姐床头的东西是姚锦舒让我带给她的,我叫路斐,回头我姐醒了你跟她说。我明天再来。” 路斐离开病房,立刻拿出手机发语音消息:“老大,咱姐这次吃了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