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
只知道坠落的感觉。
那从身旁掠过的狂风将他吹得清醒,眼看自己就要摔死了。
这深渊可真是高,让他带着自己是飞翔的错觉,直直地往下俯冲而去。
活了二十三年,怎么说都知道死也要死的明白,如果死不明白,那就降低要求,要死的漂亮。
这么摔下去,这脸不就血肉模糊了?
在空中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艰难翻身,望着渐渐暗去的苍天,他满意地闭上了眼。
等等,为什么叫他叶凌江?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已清晰感受到骨头尽裂的声音,那一瞬间比刚才想吐还难受万倍,似乎五脏六腑都摔了个粉碎。
英年……早逝……
天妒……英才……
卒……
“吱——”
这是,哪?
他忽地开眼,迷茫地看着眼前朦胧的景象,似乎被什么薄纱挡着一般,看不真切。
四周似乎变了模样,明明是秋日,这里却开着明艳的桃花,嫩叶抽新发芽,有着山涧流动的声响,静谧安宁,寂寥无人,却……
不,有人……!
他集中起原本已经涣散的精神朝前看去,一个女人拖着看似风吹就倒的身子正一步步地走着,可每一步都是如此沉重,好像要扎根在地里。
“你好,请问你是?”他跟了上去。
“这里是?”他继续问。
“你这打扮……”同样被无视。
“动起来,再走的快一点……”
那人捶着自己的腿,自言自语。
是男人的声音?
跟得更近,也不见他看一眼自己,好像自己完全不存在一般。
他刚想再问,却看到了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破裂的皮肤,绽开的肉,清晰可见的森森白骨断裂撑出……
他往地上看去,那人所走过的道,变成了一条血路,此刻,在他的身上还在不断蜿蜒着鲜血,有如脱缰的野马,没有一刻停留。
他想绕过去阻止他继续这样走下去。
会死的。
可是,那人却像是他永远赶不上的速度,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着。
但这将死之人已是风中残蝶、油尽灯枯,而叶凌竟然还能透过他的身体,看见一颗跳动微弱的心。
那里面像是魂魄一样的东西,已千穿百孔。
“别再动了,你会死的。”
他认知到事情的严重,语调变得严肃。
看见他岌岌可危的身影,叶凌不敢去触碰那人,拉扯他,怕稍稍一用力,那人就会像沧桑古老的殿宇一样坍塌。
“楚,楚云川……”
“什么?”叶凌听不清那被风声吹散的话,一直紧跟着他。
这山谷深渊底下是草木丛生的荒野,绿草茵茵,满目缤纷,四下峭壁石缝里竟也伸出些□□的枝桠来,像是要新朝天索要什么,在那尽头有着水帘悬挂的瀑布,飞流直下,倾注进一旁的溪水之中。
叶凌看着他的背影,踉踉跄跄,觉得他似乎马上就会倒下来,却拖动着这副千疮百孔的躯体越走越远,一直朝着上面走去,行过多少路,在半山腰摇摇欲坠,直到达到目的地,他才将那口气松下,“砰”的一声直直跪倒了下来。
叶凌趁此机会赶紧跑到他的面前。
那漫天纷飞的叶子像落雨般被风凋零,从他们之间飘荡而过,迷了叶凌的眼,等那些花瓣都零落成泥碾作尘,短暂的美丽将要成为枯竭的粉屑,他才看清他的模样。
涂着让人反感的胭脂,像个丑角,穿着女人的衣裳,似乎变态,可脸上,却有着纯真的笑容。
像那些脱离了枝叶的花瓣一样朽去。
“看来是,再也见不到了……”
明明身上全是血,明明骨头都快断完了,他在笑什么?!
叶凌无法理解眼前人的行为,刚想说什么,那个人的身上似是有一缕缕透明的东西飘出,去向遥远的地方。
叶凌猛地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惊异地看着自己开始像云烟一样消散而去,一瞬间天地相反,所有东西都成了镜像。
压抑的感觉不断扼住自己的咽喉,好像喘不过气似的,他的脑子一阵阵地发痛,闷到一个极点时,突然弹坐了起来。
“师弟,你醒了?”
身边响起关切的声音。
他侧目看去,一个头悬青冠,长发束起的人地靠了过来,眼中是惊喜。
“我,”他愣怔了许久,抬眼看去,立即感到不对劲。焚炉檀香,梨花木桌,青瓷丝屏,丹书画卷,不由得皱了皱眉,“我这是在哪?”
“师弟糊涂了,这是在玉莲峰啊,你的家……”那男子欣喜的表情蓦地又耷拉了下来。
家?哪门子的家?
他欲下床弄个明白,突然全身筋骨抽痛,有如五脏六腑被重伤,清晰感受到骨头裂开的声音,那一瞬间更想吐出什么,每一处都像是被锥子生生刺穿,被锤子活活敲烂。
正想回忆起什么,门外就有人走近。
人还未到,令人不悦的声音就已传来。
“叶凌江,你还没死啊?”
叶凌……江?
他眼角一抽,吉凶都跃在了眼皮子上。
“这辈子不爬上师尊的床,你就不咽气了,是不是?”
话音刚落,从外头就踏进一双脚,一人摇着折扇慢悠慢悠地走进来,将下巴抬得比天高,用两只不怀好意的双眼打量着他。
他毫不客气地自己挑了地儿坐下,身后还跟了俩跟班。
那师兄一脸怒不敢言的样子,低头委婉道:“二师兄,师弟伤得严重,须得静养……”
“怎么,第一次受伤?人都醒了,还装什么虚弱?”那人厌恶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你个死疯子,杂种,不是跳崖去了吗?又爬回来了?别是演苦肉戏给人看吧?”
叶凌靠在那里,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本能对这人所说的话所发出的声音感到反感。
看他一言不发,这二师兄露出轻蔑地笑,想继续羞辱一番。
“你想知道?”
“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这家伙,刚刚是说话了?
沉默了片刻,叶凌不急不慢地将身坐了直,哪怕身上的痛感侵蚀着,也没表现出一点不适。
他微微笑着,在那花里胡哨的脸蛋上显得略是滑稽,却令那人感到有些不安。
“我说,你想知道?想的话,你自己跳下去试试,看看能不能再爬上来不就行了?”
那人顿时拍了拍桌子站起,指着他鼻子问道:“你说什么?”
叶凌江……
呵,这是穿越到这副躯壳上了吗?
叶凌收回笑容,开始观察起这个人来。
“别以为你是掌门捡来的就可以如此放肆,你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遗孤,我们是不可能同意你再这么下去,识相点就自己把东西交出来,否则……”
看着他嘴皮子一张一合,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欠了几万两黄金似的,叶凌毫无兴趣再听下去,直截了当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