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两月有余,花千骨勤修苦练,加上白子画的仙力导引,身体已是大有进益。 眼见天气渐有秋意,天高气爽,花千骨按捺不住性子,整日吵着要白子画带她出去云游。 白子画亦欲带她到天地间灵气汇集之处以增加修为,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收拾了行李物品,锁了宅院,又布下结界,便御剑冲天而起。 灵秀蕴藉的水乡住得久了,花千骨便想去看看孤烟直上的辽远景致,白子画便带她来到雍梁之地。 两人观山逛水了十几日,花千骨已渐显疲态,这日二人本在腾云,花千骨窝在白子画怀中昏昏欲睡,白子画低声道:“小骨,随为师去一妙处可好?” 花千骨迷迷茫茫地应了声 ,便又转头睡了过去。 白子画摩挲着她吹弹可破的粉颊,想着那处地方,唇角微弯,心念一动,催动云头,向雍州境内的一处深山而去。 良久,花千骨嗅到一股甜香绕鼻而来,忽然觉得腹中饥饿,眉头一皱,便醒转了过来。 星眸微张,就看到白子画的俊脸映在眼前,他手中竟还端着一碗桃花羹。 “小骨,尝尝为师的手艺。”白子画伸手将她自塌上扶起。 “桃花羹?师父做的?”虽然知道在云山时白子画已练就了厨艺,但忽见他亲手做了羹汤,而且还是桃花羹,花千骨惊讶不已,登时清醒了。 接过桃花羹,浅浅尝了一口——师父做的桃花羹,与自己做的味道有些许不同,但是另一种幸福的味道。 忽想起自己睡前是在云上,好像答应了师父什么,然后醒来就在这里了。 这是哪里? 花千骨这才四下打量,一看之下,整个人惊得呆住了。 这是一个山腹中的洞穴,几个硕大的夜明珠被点坠在洞顶,散发着温和的光。洞壁上长满了钟乳石一般形状的晶石,却是透明的,在夜明珠的映照下闪着银光。极目之处,水气氤氲,定睛一看才知是池小小的温泉,泉水泛着莹莹碧光。洞内的地面也生着一层晶石,虽然不若人力铺就的那般平整,但也算便于行走。洞内用屏风分割成几部分,还有几件简单而必要的家具陈设,不知是白子画从何处摄来的。洞内温暖非常,想来是白子画施了什么如春法术。 半晌,花千骨方讷讷开口:“师父,这里真美,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白子画答道:“这是那两百年间为师寻你与杀阡陌时无意发现的,此洞美则美矣,难得的是又蕴含天地灵气,在此修炼一定能事半功倍。” 神思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 那日他观微杀阡陌火凤的踪迹来到这附近,感知这里灵力充沛,便寻了过来。 进了山洞,发现此处虽美得出人意表,但确无杀阡陌在此,便准备退了出去。 一瞥间,望见洞内那池温泉泛着莹莹幽光,便知必有些古怪,走近了观瞧,才发现碧谭清可见底,潭底竟生着一株百年难得一见的月现灵草。 月现草只生长在灵力充沛的福地洞天,白子画修行千年,也只是在《七绝谱》上见过。据记载,月现草可依据人心所想,造出幻境,使人陷入幻境,不可自拔。 幻境么? 白子画苦笑了一下,想起了那日仙魔大战时花千骨用卜元鼎炼化的幻境。 以他的修为怎会轻易陷入幻境,无非是他怕了。 修仙千年,看遍世事,他深谙人性,没有人会在拥有无比强大力量时任人宰割欺凌,他怕花千骨的神格终有抑制不住妖神之力之时,那时便是六界倾覆、生灵涂炭,所以他怕了。 那可怖的力量,让他在举起悯生剑的一瞬间忘记了绝情殿上那个善良的小姑娘。 蹲下身来,掬起清冽的泉水,本打算浣洗一番,水面上波光一动,一个白衣绿裙的身影慢慢显现了出来。 “小骨……”他颤抖着想去抚摸那模糊的影子。 忽然那影子一动,来到了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角,便如多年前一样,娇憨地道:“师父,你怎么现在才来陪小骨?” 白子画明知这个小骨是月现仙草幻化而成的幻影,但面对这声“师父”、这个“小骨”,他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目光——寻找花千骨那一魄这许多年,除了那惊天一剑,他几乎不曾梦到绝情殿上他的小骨。不是没有怨过她、怼过她,为什么要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心痛神伤的活着、为什么连一个梦也吝惜赐予?!不知多少的为什么积郁在他胸中,真想将她抓过来问问,她当真如此恨他吗?!他,是师父啊。 心神一动,手臂上剧痛袭来,绝情池水的伤痕又再发作,这次仿佛比之前每次的发作都来得凶猛,只觉眼前一阵晕眩、神思渐渐模糊,他痛得全身筋脉暴起,但仍强撑着望向那个“小骨”,希望能在自己彻底昏死前多看看她,将那思念经年的娇俏身影刻在心底。 再次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看了看左臂上那血肉模糊的伤疤,嘴角微讪,捏了个清洁诀整洁了自己,忍不住再次来到泉边——那个白衣绿裙的纤细身影,是他千年来唯一的执念啊! 泉水粼粼,白衣绿裙的身影再次浮现,这次她端着一碗桃花羹,娇声道:“师父,这是小骨做的桃花羹,您尝尝看。” 白子画的眼中隐有泪光,伸出大手,想抚一抚她莹润的面庞,但那终究是个幻影,他的手臂直直地穿过了她的身子,没有她那难舍的异香、没有她那温暖的气息,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冰冷而已。 “小骨!”他痛苦地跪了下来,在虚空中似乎想要抓紧些什么,但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如此循环往复,醒过来又再次伤痛发作而昏迷,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终有一日,他伤后掩藏不住自己的气息,被摩严和笙萧默找到了这里。 摩严一见水底的月现仙草便已猜到了梗概,施法断了月现草的仙根灵脉,与笙萧默一起带着昏迷不醒的白子画返回了长留医治。 那次恢复了许久,白子画才勉强复了功力,继续在六界中寻找杀阡陌的踪影。 又过了几年,他再次路过此地,念及那个幻影,心下一恸,便封印了这个山洞。 待到花千骨转世修行,他倒忽然想起此处灵力充沛,正适合她速速进益,于是便将她带到此处,又趁她熟睡,将这洞内修饰一番,如此两人便可以在此静心修炼了。 正回思往事,花千骨却已吃完了一碗桃花羹,在洞中四处查看了起来。 摸摸洞壁上晶莹的晶石,又躬身敲了敲长长的书案,接着又三步两步来到泉边,掬起一捧泉水,兴奋地喊:“师父,师父,这泉水好温暖、好舒服啊!” 白子画应道:“这不仅是眼温泉,而且还蕴含丰沛的灵力,从明日起小骨每天都泡上半个时辰,定然大有裨益。” 花千骨的小脸红了红,嗫喏道:“每天都要泡,小骨…小骨…” 白子画才想起这洞中只有他们师徒二人,虽说有夫妻之约,但到底男女有别,轻笑一声,挥手摄来几扇屏风,把泉眼围了个严严实实,道:“现下可以了吗?” 花千骨涨红了脸,微微点了点头。 如此,师徒二人便在这洞中安顿了下来。 转眼又过了五月有余,花千骨的进境果然一日千里,已达破望,只是每日在灵泉中沐浴时两人仍然尴尬十分,花千骨一缩进泉水中便不敢动弹,生怕弄出些淋漓水声来引得白子画绮思陡起。 她哪知以白子画的通天五识,岂是她能遮挡掩饰得了的?!是以每日花千骨沐浴的时刻,也成了白子画最难熬的时刻——念兹在兹的佳人就在数丈远处的香汤内,只思及此便让他脸红耳热,免不得将那《清心咒》诵上个几千几百遍。 山中无事,每隔十日或半月,白子画便带花千骨去左近的凡间游玩,花千骨在凡间的集市上买了不少零碎物品,倒是将这个仙气缭绕的山中洞府装点得愈加有小女儿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