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烧火的大爷夸奖我劈的柴异常好烧,烧出来的菜肴也格外的香以后,劈柴这活就落到了我头上。 秋日阳光正好,碎碎点点洒落下来,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昏昏欲睡。 我又打了一个哈欠,挽了挽掉下去的衣袖子,接着劈柴。整日里除了劈柴还是劈柴,这么没技术含量的活,真是太枯燥了,不困才怪。 我挥舞着黑亮亮的大斧头,三下两下把一截木头削成了个层层叠叠的宝塔状,随手丢到木棚里。 厨房里的小丫头们进进出出的,走到这里都爱偷偷瞄我一眼,有胆大的还会娇着嗓子羞答答地叫上一声“小五哥,你累不累啊?” 我抬起袖子擦了把汗,爽朗大笑道:“不累不累,一看到小桃妹妹就不累了!” 小丫头顿时就羞红了脸,泛着水光的大眼睛又把我瞄了瞄,小脚一垛就逃回厨房里去了,留下我自己在那里笑得欢畅。 唉,人长得俊了,就是没办法。 若是把这上衣脱了,能够露出一身很男人的虬结紧绷的肌肉和亮晶晶的汗水,想必效果会更好。 我正笑得流口水的时候,小杏又跑过来了,塞给我一块香喷喷的粉红色手帕,嘟着小嘴说道:“小五哥,给你擦擦汗!” 说完也不待我回话,捂着红通通的小脸跑开了。 这下可不巧,正被来提水的小江看到了,我捏着那块烫手的手帕子,满脸干笑地说道:“小江呀,来提水呀?哎呀今天还真热!” 小江哼了一声看都不看我一眼,扭头就走。 话说小江偷偷喜欢小杏好久了,前几天私下里还拉着我咬耳朵,说等他攒够了钱就盖上两间大屋,把小杏娶回去当媳妇。 在我来之前,小江也算是众伙计里面长得比较出挑的一个,厨房里的小丫头们都爱围着他转,尤其是小杏,两个人整日里眉来眼去的,就剩一层窗户纸了。不凑巧的是我来了,小江长得没我高,脸面又不如我俊俏,于是小丫头们纷纷倒戈,连小杏都不搭理他了。 就为这事,小江把我当成了头号大敌,好几天都不跟我说话了。长得帅也成我的错了?唉,当男人真是不容易。 劈完木柴,怎么着都够十几天用了,害得我都没活干了,只好溜出去偷懒。 我从后院解了马匹,拉着我的马儿上了街。该死的小江,嫉妒我抢了他的小杏,不好好给我喂马,几天不见,我的马儿更是瘦的一把骨头了。 从厨房里顺了两根胡萝卜,我一边走一边喂马,马儿两眼放出了光,直啃得咯嘣咯嘣脆。我抚摸着马儿头上乱糟糟的鬃毛,心下里有些愧疚。马儿呀,不是爹爹不要你,爹爹也是走投无路才把你卖掉的,你没看见爹爹都已经把自己给卖了吗?乖马儿,爹爹一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天天喂你胡萝卜。 拉着马儿去了贩卖牲畜的市场,我和一个满脸横肉的大叔扯皮。大叔说我的马太瘦了,顶多给我五两。我告诉他,我这可是从天山上下来的天马,那□□,那气魄,那风采,怎么着不得个二十两? 大叔把眼一横,道:最多六两,爱卖不卖! 我连忙道:成交! 于是乖马儿就这么被我给卖了,怀揣着六两滚烫烫的雪花银,我笑得见牙不见眼,临走时还没忘了给我家天马留一个飞吻。 恰逢着集市,我在街上逛来逛去,买了不少东西,末了又去买了个大澡盆,把东西一股脑地扔了进去,我扛着大澡盆回去了。 夜里烧上了一大盆热水,我把门插得严严实实的,确定没人能从外面进来了,这才开始脱衣服。 脱了外面短褂,我解开紧紧的裹胸,痛痛快快喘了口气。虽然我的胸不大吧,但是天天被捆着,着实难受,若不是扮男装行动方便,我才不想受这份罪呢。好在扮了这么久,还没被人发现。我的鼻梁很高,看上去有些男性的硬气,有些孤傲的偏执,再加上高挑的个头,确实很像男人。 三下两下扒光了衣服,我爬进澡盆里泡着,一时间舒服的嗓子眼里直痒痒,哼哼唧唧的。热腾腾的蒸汽直往上冒,熏得人头晕晕的,有些喘不过气,不过浑身却是无比的舒泰,三百六十五个毛孔,无一不妥帖。我一边搓着手臂一边感慨,总算是洗上一个热水澡了。 热水滚烫烫的,我身上都烫红了,活像快煮熟的大虾,不过这热水澡嘛,就是越烫越舒服。 我正泡的不亦乐乎,忽然间听到外面有一丝细微的响动声。 “谁?!”我心下里一惊,随即大喝出声。 随手挥灭橘黄的烛火,我翻身裹上一件袍子就拉开门栓奔了出去,只见一道黑影正跃出东墙,消失不见了。清粼粼的月光下面,一地白霜反耀着银光,一阵秋风扫过,凉飕飕的。真的已经是秋天了。 关上门,我在床边坐下,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即使是我刚才的速度,还是被那人走脱了,想来那人的身手不会在我之下。到底是什么人来偷窥?难道我回到帝都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 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像。不管怎样,曾经显赫整个帝都的柏府已经不存在了,十一年前那一场轰动天下的贪墨案也已是尘封旧事,早已过去多时,有谁还会记挂在心里? 他们忘了,可是我忘不了。我永远也忘不了,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看到爹爹和娘悬挂在房梁上,那淤紫的脸膛和长长的舌头。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人一袭青衫,笑盈盈地看向我,那目光里却带着透彻心扉的冷意。站在一旁的大胡子男人随手甩来一个耳刮子,直将我打得头晕目眩。抽出的刀被青衫拦下了,大胡子满脸不解,青衫的人笑盈盈地看着我,道,我要她生不如死。 那年秋天,丞相柏如森倒了,贪墨之罪处以极刑。柏如森夫妇畏罪自杀,悬梁自尽,柏府查封,其余人等尽数为奴。 我身上的华美衣裙被撕下来,换上和下人们同样的灰红色奴衣。我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掉眼泪,被吓破了胆,还没缓过来。 青衫的人又来了,后面跟着大胡子。 指着我说,就是她。 奢华富丽的伞盖下面,站着一位宫装丽人,和一个身穿银色长袍的少年。 宫装丽人眯起眼睛打量着我,一抿嫣唇,笑得倾城失色。 大胡子说,太妃仁慈,免了我进砖窑的劳役。 我被领进了瑞王府,那年我六岁。 背后的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我倔强地抹掉泪水,不要这么没出息。 我姓柏,我叫柏颜,我是柏如森的女儿! 青衫的人是礼部尚书,如今的华朝丞相,李言默。大胡子是大理寺正卿,常胜。宫装丽人是穆太妃,瑞王爷的母妃。银色长袍的少年是三岁就封了爵位的瑞王爷,赫连钰。 在王府里待了一年,我打听到这些消息。 正月十五月亮圆的夜里,我从瑞王府里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