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36(1 / 1)天山雪未央首页

天高气爽,阳光灿烂,我站在凌波湖旁的跑马场上,摇头晃脑一阵长吁短叹。  以前的时候爹爹参加跑马赛,我和我娘也来看过,只是那时我还太小,并没有什么印象。后来爹爹公务日渐繁忙,不再参加跑马赛了,我也没有再来过这里。如今站在这开阔的场地上,不由得感慨果然是皇家专用的跑马场,这么恢弘,这么有气势。  微风阵阵,吹起火红的王旗在风中招展,远处的凌波湖碧波深蓝,和北边高耸的翠微塔相映成景。赛场左右分成两半,中间夹开十余丈距离,布着隔离带。地面上伏着颜色枯黄的草皮,每隔三丈洒一道石灰,将场地分割成一条条赛道。围着赛场东边是层层叠起的看台,最北边是一间间装饰华美的包厢,专供皇家和贵族使用。  我站在场地边上,看着高高的蓝天开阔的草场,呼吸着从湖面吹过来的飒飒冷风,顿觉心中抑郁全无,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只是眼前无比美好的场景,在看到宋初伦以后,瞬间打破原先的平衡,变得异常不和谐起来。随着一声声惊恐的哀嚎,宋初伦整个趴在马背上一颠一颠地跑过去,尤其是当马儿跨栏的时候,他两手抱着马脖子紧闭着眼睛,叫得就跟杀猪一样,实在是惨不忍睹。  我无奈地叹息一声,默默感慨孺子不可教也。告诉他多少遍了,要睁开眼抓紧缰绳,他倒好,一等到马儿跑得快了,就把我的叮嘱全忘到脑后,八爪鱼似的紧扒在马背上,生怕被马儿甩下地去。就他这胆小的样子,真要上了赛场,只怕还不够丢人的。  我提着马鞭往赛场那头走去,宋初伦已经停下来,正颤巍巍地从马背上滑下来,像团软棉花似的瘫坐在地上,胖胖的面团子脸一片煞白,看样子吓得不轻。  一阵迅疾的马蹄声从身后奔来,我连忙闪到一边,还未及回头,两匹马一黑一白就从我身边急速飞驰而过,带起一股疾风擦身而过,扬起我的发丝和衣摆。只见那两匹马上的人扯起缰绳,缓缓在宋初伦旁边停下来,高坐在马上低头俯视着宋初伦,满脸嘲笑地说道:“哟,这不是宋大少吗?怎么宋大少不斗鸡了,也开始骑马了?哈哈哈哈——”  “原来宋大少也会骑马?”坐在白马上的年轻男子面目稍显稚嫩,但是眉梢眼角却是遮掩不住的傲慢,此刻他正转头看向旁边那个骑黑马的人,眯着眼睛促狭地笑道,“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他骑马还是马骑他?”  说罢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宋初伦红着脸从地上爬站起来,瞪着那两个人怒气冲冲地说道:“常枥你说什么?有胆你再说一遍?!”  “怎么,宋大少没听清楚,还要我再说一遍吗?”叫常枥的那个骑白马的年轻人打马往前走了几步,从马上探身往下俯视着宋初伦,一脸的鄙视。  “行了常枥,宋大少会不会骑马,看看他府中那一群小妾不就知道了?”骑黑马的男人甩了甩马鞭,对着常枥邪邪地笑道,“到现在连个马崽子都下不出来,你说他会不会骑马?”  常枥闻言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抱着肚子差点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梁成岫你活腻歪了是吧?!有种你给老子下来,看老子不一拳打死你!”宋初伦扑上去扯住骑黑马的男人的马鞭,双眼怒红着快喷出火来了。  “呵呵,梁兄咱们走吧,别和那没种的废物计较。”常枥拨转马头,和梁成岫放肆地大笑着甩开马鞭,飞奔着远去。宋初伦被甩开的鞭子带倒在地上,马蹄扬起的灰土和草屑扑了他一头一身。  “我呸!”宋初伦爬起来冲那两人的背影狠狠地踹了一脚,气得直喘粗气。  我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了,那个常枥就是大胡子常胜的小儿子,我已经见过他好几次了。都说虎父无犬子,这常枥在军中倒是颇有些少将风范,只是人品太差了点。那梁成岫倒是第一次见,原来他就是美男榜上排第三的户部尚书梁大人家的二公子。刚刚打量了他一番,脸面长得也算是不错了,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凤眼,颇有些邪魅的神采,只是比起柴俊赫连钰他们还是差得太远,不是一个档次的。不知道他怎么会排上第三,不过他老爹是户部尚书,天底下最油的肥差,因为家底殷实的缘故也说不定。  看到宋初伦在那里气得发颤的样子,我默默地走过去,抬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宋初伦回身看到是我,顿时涨红了脸,满是尴尬:“颜……颜兄……”  我安慰地朝他笑了一下:“宋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用搭理那些无知小儿!”  宋初伦有些感动地看我一眼,又转开头看向别处,满脸的不自然。  远远地看着那两个嚣张的身影又跑过一圈,正耀武扬威地朝这边过来,我眯起眼睛笑着问道:“他们两人,你比较讨厌哪个?”  宋初伦闻言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梁成岫!”  我摸出一块小石子闲闲地站在那里,只见那两人打马飞奔,不时地炫着马上功夫,渐渐往这边飞驰而来,一边打马一边还斜睨着宋初伦,放肆的大笑在整个跑马场上回荡。  宋初伦捏着拳头脸色很不好看,我挪步挡住他半边肩膀,免得他按捺不住又要冲上去发飙。那两个人越跑越近了,就在他们将要穿过前面赛道时,我暗暗甩出那一粒小石子。只听那黑马嘶鸣一声喷了个响鼻,一条前腿趔趄了一下嘭地一声扑倒在地上,梁成岫反应不及,直接从马背上飞了出去,大头朝下砸到了地上还滚了好几滚。  “梁兄?梁兄你怎么样?”常枥大惊失色,连忙扯住缰绳从马背上翻下来,跑过去扶梁成岫起来。  只见梁成岫额头上鲜血淋淋的,满脸灰土,还啃了一嘴的草末子,正在那里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沙子。  宋初伦有些呆愣地看我一眼,我笑着朝他挤了挤眼睛,然后我俩轰得一声大笑起来,直笑出了眼泪。  梁成岫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嘴里骂骂咧咧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和宋初伦一脸轻蔑地斜视着他,笑得更大声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梁成岫和常枥刺激的,宋初伦之后变得勇敢多了,再骑马跨栏的时候也没有闭上眼睛。虽然两手紧扯着缰绳止不住地有些颤抖,却还是咬牙坚持着坐在那里,没有再抱着马脖子。  一个下午练习下来,他已经进步很多了,最好的时候能够连续跨过5个跨栏,我将他狠狠地表扬了一顿。他傻兮兮地笑着,一脸的兴奋。  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将整个赛马场都染上一层绯红的颜色,远处的凌波湖半澄半碧,波光粼粼的,在微风中荡漾着层层涟漪,美不胜收。  离开跑马场,我和宋初伦去了贩卖牲口的市场,虽然已经快收市了,但是那里人群熙熙攘攘的,还是很热闹。宋初伦骑来的那匹黑马骨骼舒展挺拔,十分高大,是一匹十分漂亮的纯种骝马,向来以速度、爆发力和灵活性著称,但是同时也需要十分高超的骑术才能驾驭。宋初伦身形太过肥硕,骑这种骝马并不合适,过重的负荷不仅降低了马儿的速度和爆发力,灵活性也差了很多。  我替宋初伦挑了一匹枣红色的母骊马,这种马负重多耐力好,性子又温顺,极好驾驭,而且速度也不慢,远行的人都喜欢这种马。宋初伦付了银子牵马上路,一路上都眉开眼笑的,跟捡了钱袋子似的。  “颜兄,真的很谢谢你,不仅教我骑马,还替我出了一口恶气!”宋初伦看着我,胖胖的面团子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  我挥了挥手,不在意地笑道:“宋兄客气了,你我既是兄弟,我怎会任人欺负你。”  “颜……颜姑娘,我什么时候当你是兄弟了?我……我……”宋初伦脸白了白,十分着急地说道。  我皱着眉毛看着他:“怎么,宋大少不愿意?那就是看不起我颜五了?”  “当然不是!”宋初伦连忙摇摇头,“只是我……”  “那不就行了嘛!”我又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豪爽地笑了起来。  宋初伦咬着嘴唇看着我,眼神十分的幽怨。  到了路口分道扬镳,宋初伦非要把那匹高大的骝马送给我,我说我不要,他就说我看不起他,还说什么这马名贵的很,买的时候花了一百六十两银子,不好的话他也不好意思给我。我本来不打算要的,一听这话顿时就改变了主意。想当初我卖身的时候不过才66两,想当初我把我家天马卖了也不过才6两银子,这头黑乎乎的马竟然要一百六十两??这叫我这个活生生的人情何以堪?  我骑着一百六十两回了明月楼,心下里舒服多了,量它再贵,还不是当了我的坐骑。  悄悄从后门钻进了院子,我本想悄悄地把一百六十两塞进马棚里,别让铁老头看见了。谁知运气不好,一进门就看到铁老头正叉着腰站在院子里,指挥着一帮伙计们干活。转过头瞄了我一眼,又瞄了瞄我身后的马,铁老头龇着牙朝我说道,养马可以,但是要把草料钱交上。这小气鬼!  小虎一看到我身后的马,顿时眼睛贼亮贼亮的,凑过来摸了一把又一把的,嘴边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我问他报好名了吗,他说报好了。我知道他没有马,去参赛还是借的旁边老程家套马车用的马,于是便说把一百六十两借给他去参赛。小虎喜得快要找不着北了,跟在我后面小五哥小五哥地叫得那叫一个甜。  我和小虎牵着马去了马棚,不得不说,一百六十两长得真是英俊潇洒,神骏非凡,那明亮的大眼睛,那修长匀称的四肢,那飞扬的鬃毛,那黑亮亮的马尾,确实是匹难得的良驹。  我托着下巴打量了半天,叫小虎去拿把剪刀过来。小虎闻言有些诧异,不过还是把剪刀拿来了。马儿看着我手上的剪刀,有些畏惧地往后缩了缩,那胆怯的小眼神,实在是有损它那高大挺拔的英俊外形。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在小虎的惊呼声中把马儿的毛胡乱修剪了一通。顿时,原本神骏非凡的马儿变成了一头灰渣渣的土驴子。小虎看得好不心疼,我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外表不重要,太扎眼了会被坏人嫉妒。  每天去跑马场练习,宋初伦都练得十分用心,短短几天时间,他已经学会了很多。我没教他什么花哨的动作,只是最基本也最有效的控马技术,怎样起步,怎样打马,怎样腾冲,怎样跨栏。宋初伦已经爱上骑马了,将那匹母骊马宝贝的不得了,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红豆”,令我很无语。  转眼就到腊月初一了,再过一天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也就是跑马赛举行的日子。所有的参赛者都要提前一天把自己的马儿交到跑马场,由那里的养马师傅统一饲养,直到第二天的比赛时间。按理说来,每匹马的习性都不同,统一饲养未必能每个都照顾得周到,只是以前发生过给马喂兴奋类药物而取胜的事,所以为了公平起见,就将参赛的马匹统一交由跑马场喂养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回到明月楼,发现后院门口正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赫连钰一身银灰色袍子站在那里,细长的眉峰飞扬而起,眼里的神情有些苍茫。  看到我回来了,赫连钰定睛一笑:“去哪儿了,天天都不见人影?”  我讪讪地看着他,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去跑马场了。”  “你喜欢骑马?”赫连钰眉梢一扬,看我的眼神如水一般的温柔。  我点了点头,他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说要明天带我去看跑马赛。  回到王府,两个人沉默着吃完一顿晚饭,我有些食不知味,总觉得气氛难言的压抑。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闷闷地埋下头吃饭,满口的味同嚼蜡。  吃罢饭,赫连钰领着我去花园里逛了一圈,这个季节没什么花,只是一簇簇忍冬青郁郁的,在冬夜里散发着一种特别的清新气息。西天挂着一弯细小的新月,洒下一地朦胧的银光,满天星子一闪一闪的,神秘又宁静。  赫连钰握着我的手慢慢地走着,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心下里有些怪怪的,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你……你不去书房办公吗?”我轻声打破了沉默。  赫连钰嗯了一声,淡淡道:“不忙了。”  “那个……杀人的案子破了吗?”  “破了。”  我不由得惊奇:“抓到凶手了?”  “恩,抓到了。”  我哦了一声,抿了抿唇,见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敢再多问。只是低着头跟在他旁边慢慢地走着,小心翼翼地隔开一点距离。  正走着,赫连钰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我没看见,一头撞到了他身上。  他伸手揽住我的腰,把我圈在他怀里,低下头看着我,目光深邃的令我心颤:“颜儿,你很怕我吗?”  我看着他呆了一呆,连忙摇摇头。  “那为什么离我这么远?”赫连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又抿了抿唇,半晌,轻轻地贴到他怀里,把头搁在他胸膛上,抬手轻轻地抱住他。  “颜儿……”赫连钰抬手抚着我的脸颊,看我的眼神愈加温柔了。  我抬头看着他清俊的脸庞,展颜笑了一下。  他目光越发深沉起来,捏起我的下巴,轻轻吻上我的唇。我颤了一下咬住牙,半晌又默默地松开了,他试探着向里深入,依旧很温柔,缠缠连连,反反复复,像在寻找着什么,印证着什么。  过了良久他才松开我,我被他吻得晕头转向的,半晌才找回来神智。再抬头正对上他那一双夜空般深邃的眼睛,暖融融的直望着我,盛满了盈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