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小雪洋洋洒洒地下着，冰冷的空气里有冬梅的幽香。连绵的屋檐下面悬挂着淡红色宫纱灯笼，跟着冷风左右摇摆。我踏着满地的白雪往前走去，脚步声咯吱作响。　　一个端着水盆的小丫鬟出来了，看到我时愣了一愣，顿时就“啊——”地一声惊叫着往回跑，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上，一盆水汤也撒了。　　“什么人？！”闻声而来的几个护卫抽出长刀，雪亮的刀尖直指着我，脸上的神情十分错愕。　　我冷冷地笑着继续往前走去，随手挥剑挑翻了几个人，刀剑无眼，有猩红的鲜血喷溅出来，染红了地上的白雪。爬在地上的小丫鬟一脸的惊恐，连滚带爬地奔进里院，惊声地哭嚎道，杀人了——　　顿时一阵叮呤当啷的碰撞声还有桌椅倒地的声音，惊慌的下人们丢了东西四处乱跑，出了院子看到我手中血淋淋的剑，又惊吓得逃回屋里，落了满地狼藉。　　拾步走到花园边上，两个持剑的黑衣侍卫落到前方两丈距离，横剑挡住我的去路。左边稍微年长的人目光冰冷犀利，鹰隼一般紧盯着我，沉声问道：“阁下何人？来此所为何事？”　　我提着步子丝毫未停，懒得多说话。这两个人我都认识，是李言默的随从，我跟踪李言默那么久，这两人也暗地里交过几次手，功夫都不弱。　　右边那个年轻的见我不回话，顿时皱起眉头满脸戾色，剑花一抖就朝我刺来。我反手拔剑凌空一挡，抬腿踢中他的腰眼，抵开他的攻势。年长侍卫见势不好，连忙搭剑前来营救，我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回手一剑直刺向他的心窝，那人脸色一惊连忙收手，抬剑架住我的剑锋。　　只听戗的一声龙吟，冰魄剑光芒大涨，阴冷的毫光映着满天白雪肃满了煞气。随之中心一缕殷红的丝络蔓延开来，渐渐布满了整个剑身，宛如一条吸血的毒蛇一般狰狞诡异。侍卫的剑被削断了，只剩半截还握在手里，他看着没入胸腔的冰冷长剑，一时间失了言语。　　“大哥！”一旁的年轻侍卫惊呼出声，右手扶着腰伤撑地而起，血红着眼睛朝我劈来。　　我抽出冰魄剑凌空一抖，瞬时就指向他的咽喉。侍卫手中的剑也滑到我肩前，只是我的剑比他的长三分。关乎生死，差之毫厘都不行，更何况是三分？　　年轻的侍卫呆了一呆，似乎从未料到他会如此不堪一击。我挑着眉梢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收回剑，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保护大人！有刺客！”年轻的侍卫反应过来，连忙大声呼喊起来，一边挺身上前拦截。　　我不耐地回身飞起一脚，将他踢出了好远，嘭的一声摔落到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前面又有一群侍卫围了上来，只是刚刚的一幕他们都看到了，握剑踌躇又谨慎地站在那里，微微有些不敢上前。　　雪越下越大了，冷风吹过长长的回廊，发出一声声低低的呜咽，在这幽冷的雪夜里异常阴森恐怖。我眯起眼睛看了看竹丛后面那一窗光亮，橘黄的亮光在这漆黑的雪夜里晕染出一片安稳的宁谧，沉稳自如，如此的淡定。他早料到我会来吧。　　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一群侍卫们往后退了几步，暗暗咬咬牙一起冲上前来。我随手把剑左挥右砍，一把剑舞得密不透风，将那些侍卫悉数挑翻在身后。　　缓步走上台阶，我抬剑抵开轻掩的朱漆木门，走了进去。听到我的脚步声，坐在案桌后面的人抬起头，轻轻搁下手中的笔，沉着眸子默默打量着我。那人的鬓发微有些银白，面目清瘦却精神矍铄，漆黑的眼睛波澜不兴，如古井一般深邃。正是李言默。　　“大、大人！”几个侍卫捂着伤口冲进屋里，看看我又看向李言默，满眼的惶恐。　　李言默点了点头，道：“你们退下吧。”　　“大人……”侍卫迟疑着还想再说什么，李言默挥了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我抿起唇角微微一笑，看着他说道：“李丞相果然是个好官，这么晚了，还在批阅公文。”　　默默地看着我，李言默眼睛眯了起来，神情微微有些恍惚。良久，他坐直了身子倚在椅背上，轻笑道：“原来是柏小姐。”　　“真难得，十多年未见了，丞相大人还能记得小女。”我把玩着手中长剑，竖起来看了看上面的血丝，转头看李言默，“丞相大人这些年过得还不错吧，夜里可睡得安稳？我爹爹前天还托梦了呢，让我替他向你问声好。”　　李言默目光一抖，收起笑容移开了目光，两手交叉着放在膝上，淡淡道：“如此，那就多谢了。”　　“丞相大人不必客气，这是小女应该做的。”我笑着往前走了几步，缓缓站在案桌前面。　　“不知柏小姐深夜来此，所为何事？”李言默瞥了一眼我手中血淋淋的长剑，抬头看着我的眼睛，目光沉稳如磐，“如果是来取我的性命，那你尽管拿去，何必伤及无辜？”　　“无辜？”我挑了挑眉梢嘲讽地一笑，“那就怨他们运气不好吧，谁让他们跟你沾光了呢。”　　李言默皱起眉头看着我：“柏小姐心里有怨气吧，若是杀了李某能消去你心中的怨气，那柏小姐尽管动手吧。”　　“怎么，想要我杀了你？是不是你也觉得自己该死？”我勾着嘴角笑得一脸阴狠，抬起长剑架上他的脖子，轻轻抹了两下，然后又顺势向下指向他的喉咙，心窝，在他身上抹了几抹，一下一下地擦着剑上的血迹，“告诉你吧，想死没那么容易，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死个干净。我也要你生不如死。”　　屋子里静静的，没有一丝声息。　　李言默眉头紧皱看着我，沉默良久，声音有些凄凉地说道：“柏小姐，当年的事，李某也有错。纵然你爹有罪，我也不该和你一个孩子计较，是我愧对你了。如果还有什么可以补偿，李某愿倾尽所有来弥补曾经犯下的错！”　　“呵，说得好听！”我冷笑道，“三天前南郊外林，六十二名刺客受你指使伏击于我，丞相大人，这就是你所说的弥补吗？”　　“非我所为。”李言默怔了一怔，摇头说道。　　“无所谓，随便是不是你。”我嘲讽地一笑，管他是谁！　　见我似乎并不相信的样子，李言默沉声道：“李某半生艰辛半世操劳，虽然做过很多错事，但也算光明磊落，从不虚言。这么些年，李某一直饱受良心的谴责，后悔当初对一个孩子如此狠毒。南林伏击之事，委实不是李某所为。李某只是后悔没有早日找到柏小姐，以弥补当初的所做所为。”　　“后悔？后悔有用吗？！”我张狂地冷笑起来，抬手挥剑一记横扫，桌上的东西砸落了一地，“李言默，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后悔’二字！你就等着下地狱吧！有我柏颜在一天就折磨你一天！我死了也去地狱等你！你就好好地活着吧，看我把我爹我娘还有我柏府经历的一切一点一滴都还给你，你逃不掉的！”　　“柏小姐！你疯怔了吗？！”李言默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脸沉痛地说道，“你爹他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他死有余辜！你又何必如此看不开，白搭上一辈子光阴？！”　　“你闭嘴！不许你说我爹！”横剑架上他的脖子，我怒红着眼睛瞪视着他，“我爹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为大华朝立下汗马功劳！若没有我爹，大华早已倾覆灭亡了，那还有如今铁桶江山？！都是你们这帮卑鄙小人！杀我爹娘灭我柏府，我柏颜跟你不共戴天！”　　“你娘……她是自己上吊死的。”沉默了一会儿，李言默目光悲悯地看着我，幽幽地说道，“我领兵去抄家的时候，你娘就已经死了……”　　“你撒谎！”我猛地瞪大眼睛，挥手划烂了他的衣裳，在他身上划出道道血痕，发疯一般狂吼道，“你撒谎！你撒谎！！！”　　握在膝上的手紧了紧，李言默嘴角微颤，却终究是再没有说一句话。　　我抿着唇角冷笑着看着他，沙哑着嗓音说道：“我知道你在撒谎，我不会相信你的。”　　默默地坐在那里，李言默眸光微闪，又渐渐地暗了下去，宛如一潭死水一般，再没有一丝神采。　　收起长剑，我转身离开了那里。　　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扑天盖地一片素白，盖住了所有的丑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