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11(1 / 1)天山雪未央首页

柴俊小侯爷终于答应赫连钰,跟他离开刑部大牢。我估计刑部尚书柳大人一定是欢天喜地感激涕零的,终于把这个祖宗送走了。只是柴国公一倒,国公府原先的家业产业全部被抄收入国库,柴俊如今已然是孑然一身,无家可归了。但他的侯爷爵位还留着,工部侍郎的位子也还留着,皇帝天天巴望着他哪天能打起精神来,麻溜地滚回去上朝上衙,别在那里扮忧郁了。  世人都知道,柴国公行兵作乱忤逆造反已经到了六亲不认的程度。当初的柴俊兼领帝都南郊守备军正将职位,把守西、南城门,妨碍到柴国公行兵计策,孰料柴国公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以权谋私直将柴俊打成重伤卧病在家,将那正将职位换上他自己的亲信。更在最后攻城战的时候,绑了柴俊作人质冲锋在最前面,迫使皇城护卫军投鼠忌器,不敢放箭。当父亲当成这种程度,柴国公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柴俊的母亲柴夫人早已在兵乱中自杀身亡,据说她死时满目血泪,痛斥柴国公二十年青梅竹马二十年夫妻情分却比不过一份狼子野心,比不过一个十八岁的狐媚小妾。  可悲可叹,柴俊小侯爷保全了兄弟情义耿耿忠心,甚至还奏上一曲辨真辨假的曲子,亲自将掉包逃亡在外的父亲送上黄泉路,却最终落了个家破人亡颠沛离乱的下场。即使他在那一场平乱中立下无可比拟的大功,又能如何?不过是伤疤上撒盐,更痛苦罢了。  皇帝早已调拨一处大宅赐给柴俊做新府邸,柴俊却不肯去住,赫连钰无奈,只好把他带回瑞王府暂住。柴俊倒也不客气,每日好吃好睡赏花赏月的,兴致来了还会抚上一曲,日子倒是过得颇为舒心,只是依旧不肯说一句话。赫连钰左右拿他没法,也只好随他去了。我不禁笑话赫连钰,人家是金屋藏娇,柔情缱绻,他却是金屋藏焦,闹心得很呐!  这天我跟着赫连钰回到瑞王府,原本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天香居定下一桌奢华的宴席,要给柴俊小侯爷压惊。结果人家一点面子都不给,懒洋洋地躺在竹榻上乘凉,怀里把玩着一只四爪朝天的小乌龟,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我堆着笑凑过去,好说歹说半天,他也不理,最后我说不出去了,就把宴席摆在家里,他才勉强点了点头。  花厅里的长桌子摆了满桌,精致的菜肴看一眼都让人馋涎不已,赫连钰点的都是平日里柴俊和我爱吃的菜,又上了一壶清淡的梅花酒,夏日里喝着正好。  “小侯爷,你要多吃一点呀,笋丝都给你,我不跟你抢了。”我把香闷笋丝往柴俊那边推了一下,殷勤地笑道。  柴俊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鼻子里哼哼了一声,坐在那里不咸不淡地吃着。  我幽怨地看着赫连钰,“我把笋丝都让给他了,也没见他跟我说句话。”  赫连钰有些无奈,“你这就很不错了,我跟他说话,人家连哼一声都没有。”  “是不是你又欺负人家了,要不然人家怎么就不和你说话了?”我忍不住促狭地问。  “我哪敢欺负他,当祖宗供着都来不及。”赫连钰轻声地笑。  “那你是不是好几天没翻人家的牌子,惹人家生气了?”我瞄了瞄柴俊,打趣起来,果然看到他拿筷子的手一僵,嘴角有些抽搐。  “我天天翻人家的牌子,是人家不要我,连门都不让进。”赫连钰嘴角一弯,撑着腮淡淡地笑。  “人家那是心气儿高脸皮子薄,你就不会多哄哄?”我看着柴俊越加发黑的脸色,强忍着笑,煞有介事地说道,“赶明儿个送盒胭脂香粉,再多叫几句小心肝儿小宝贝什么的,保不定人家就消气了!听我的,准没错!”  “哦,这样啊。”赫连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赶明儿个一定试试。”  “赫连钰你他娘的闭上嘴!”柴俊一张俊脸气得发青,甩手就把筷子砸了过去。  赫连钰一手夹住飞来的筷子,看到柴俊终于开口说话了,眼睛里亮晶晶的满脸笑意。  “没事儿,打是亲骂是爱!钰哥哥再接再厉!”我在一边拍手叫好,唯恐天下不乱。  “柏颜你活腻歪了是不是?!”柴俊被我气得鼻子冒烟,绕着桌子过来就要打我。  我笑哈哈地躲到赫连钰背后,“钰哥哥救命呀!嫂子害羞了!”  “好了好了,别闹了!”赫连钰抬手挡住柴俊,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颜儿跟你说笑的,你还当真了。先坐下吃饭吧,菜要凉了。”  我合着双手向他讨饶,柴俊没好气地瞪我和赫连钰一眼,悻悻地甩了甩袖子,回去位子上坐下。  “怎么又不说话了,柴俊,你要别扭到什么时候?”赫连钰拿手敲了敲桌子,蹙眉道,“要不然我向你负荆请罪还不成?”  “谁用你负荆请罪?”柴俊冷冷看着赫连钰,半晌,沉声道,“我想去看看我姐。”  “行。”赫连钰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也不管那冷宫是不是能够随意见客。  我想起柴贵妃前天晚上刚刚上吊自杀,还好救了下来,只怕脖颈上的伤势还没好,若是让柴俊看到了又会徒增伤悲。于是便想着待会儿提醒赫连钰一下,让他晚几天再领柴俊去见柴贵妃。  一循午膳吃了近一个时辰,中间林伯进来添茶水,赫连钰拉他一块儿坐下。三个人逗一个人,说说笑笑的,气氛还算不错,总算让柴俊笑了一下,不再闷不吭声装石头了。  午膳过后,林伯还有一堆事要忙活,我们三人移步到正厅喝茶。上好的雨前,由一个天青衣衫的清丽小婢女表演茶道,一道道工序繁杂不已,馥郁的茶香却是别具一格,闻之沁人心脾。大厅里四角都设了冰盆,即使是炎热的正午也颇具凉意,廊檐下垂坠着淡金色帘幕,遮挡着午后刺眼的阳光。金丝鸟笼悬挂在一旁,一只画眉在里面叽叽喳喳,婉转啼鸣。  喝完茶我就要打道回宫了,赫连钰下午还要去校场练兵,邀柴俊一起去观摩。我听着起了兴致,也想跟着去看看,结果赫连钰故意难为我,说是柴俊若肯去,就捎上我,若是不肯,那我也不用去了。我软磨硬泡半天,柴俊还是不搭理我,其实也不过是为了逗他多说几句话罢了,去不去校场都不重要。  正坐着,一个侍卫忽然敲门进来,拱手道:“王爷,府门外有人求见,是个年轻公子,自称姓易。”  姓易?我心下陡然一跳,回头看了赫连钰一眼,坐在椅子上莫名有些不安。  赫连钰目光深沉起来,淡淡道:“请。”  待那侍卫退下去,赫连钰挥手让那个沏茶的小婢女退下,又转头看着柴俊,“柴俊,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待会儿出门我去叫你。”  柴俊挑起一边眉梢,似乎是若有所思,斜睨了赫连钰一眼,端起茶盏一下一下地抹着盖子,坐得那叫一个四平八稳,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公子里面请。”  那个侍卫又回来了,立在门口侧让行礼。  易寒缓缓迈步走进来,一身黑衣,眉目清冷,静静凝望着我,默然不语。我的心跳瞬间停止了,怔怔地看着他,只觉浑身冰凉,两手止不住有些颤抖。  “在下易寒,见过王爷。”易寒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拱手行了一礼,声音冷肃。  赫连钰目光有些冰冷,淡淡一挥手,“易公子客气了,请坐。”  “不必了,在下今日前来是与王爷有一事相商,说完就走。”  “哦?所为何事?”  易寒看我一眼,声音淡漠如风,“我有一只云雀,前番受伤了,听闻被王爷所救,在下感激不已。今日前来,是想请王爷将云雀物归原主,至于药石之资,王爷尽管开口。”  柴俊闻言蹙起眉峰,看着我神色有些复杂。  廊下的画眉鸟叽叽喳喳聒噪不已,赫连钰眯起双眸,冷笑道:“易公子只怕是弄错了,本王只养了一只画眉,并未见过什么云雀。”  “王爷怎么知道那是只画眉,不是云雀?”易寒一脸冷漠,定定看着他。  “三师兄……”我连忙站起身想拉他出去,结果被赫连钰一声喝住了。  “颜儿!”赫连钰盯着我,清俊的脸庞泛起薄怒,“过来。”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知要如何面对易寒,只是踌躇着收回迈出的脚步,站在那里有些彷徨。  赫连钰缓步走过来,不容置疑挡到我身前,嗓音似冰冻三尺一般森寒,“易公子说笑了,即使是一只云雀,又与你何干?”  “云雀需要的是广阔天空和自由的飞翔,而不是一只镶金嵌玉的笼子。”易寒冷声道,“王爷将她强制在笼子里,是否有些不近人意?”  赫连钰负手站在那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怒意升腾,“你可知道,这地下藏了多少冷箭?一只云雀,又能在这密蝗箭雨之下飞出多远?!”  “有我在,她不会有事。”易寒静静看着我,答得笃定。  “呵,易公子口气不小!”赫连钰往前踱了几步,冷笑出声。  易寒面色似有些不耐,薄唇微启,冷冷和赫连钰对视,“不管怎样,我今天要带她走。”  “带她走?”赫连钰又是一声轻笑,“你凭什么?”说完他朝那侍卫一睇眼,那个侍卫点头退下,不一会儿,取了一柄剑回来,恭敬地放到一旁桌上。我仔细一看,顿时又是一惊,因为那是雪影剑!  易寒眼波微微一颤,却听赫连钰嘲讽道:“连身上佩剑都当掉了,你还有什么?你要带她走,就是让她跟着你餐风露宿,草莽街头?连佩剑都当掉了,下次你又要当什么?不要怪本王嘲笑你,她即使是只云雀,也是只饮冰泉食玉髓的云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要得起的!雪影剑本王还你,拿上你的剑,走吧!”  “王爷!你不要再说了!”这话说得太刻薄了,眼眶憋得发酸,我无法忍受任何人这样挤兑三师兄,即使是赫连钰!气恼地嗔了赫连钰一眼,我跑到易寒身边扯他的衣袖,哑声道,“三师兄,你快些走吧……不要再说了……”  易寒牵起我的手,迎目对视着赫连钰,唇角反而逸出一丝轻笑,“她喜欢的人是我,即使餐风露宿,荆钗布裙,她也愿意跟着我。更何况,我还不至于那么落魄,连自己的女人都养不起。”  “三师兄……”我哀求地看他一眼,希望他不要再说了,我就是怕他说这些话,没想到他还是说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觉得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不知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柴俊冷着脸坐在一旁,显然对我很不满。赫连钰脸色愈加阴沉了,薄唇紧抿着,清俊的脸庞几分苍白。他没有看我,只是盯着易寒握着我的手,眸子浓黑似墨,满是怒意。  “钰哥哥,不是这样的……”泪水终于跌落眼眶,我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易寒紧紧握住,怎么都抽不出来。赫连钰抬起眼睛看着我,漆黑的眸子沉静无波,却莫名的看得我心痛又慌乱。死命地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我隔着泪眼朝易寒大吼,“放手!”  易寒脸上露出一抹痛色,握着我的手却最终是松开了。我抬起手抹着眼泪,把脸擦干净,定定地看着对面墙壁,哑声道:“三师兄,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小五……”  “走!!”我头都不回,抬手指着身后大门,痛声吼道。  泪水在脸上崩落如雨,我不敢回头,却只能迎着赫连钰的目光,眼看着他的眼底一分一分沉下去,深不见底,再见不到一丝微光。我知道我不该哭,可我忍不住,心像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疼得滴血。我能咬着牙不回头,却忍不住泪水掉下来。  “把本王的剑拿来!”赫连钰突兀一声笑,清俊的脸庞面无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危险,“和本王比剑。赢了,你带她走。”  我暮地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赫连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是货物,不能拿来当赌注。”易寒的声音依旧冷肃,却带了丝清拔的怒意,“排兵布阵我不如你,但是比剑,你赢不了我。”  赫连钰冷笑,“究竟谁赢,比过才知道!”  一旁的侍卫早已捧上冰魄剑,赫连钰反手拔剑,只听一声清啸龙吟,漫天剑芒四面八方朝易寒突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