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过午十分,月明才迷迷瞪瞪的睁开眼—— 果然年龄还是太小,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刚要翻身坐起,却是一眼瞧见歪在自己身边,同样睡着了的天佑,小家伙的手还乖乖的贴着自己背心处。甚至随着自己一动,还会下意识的揉几下。 月明有些愣神,就想把天佑的手拿开,不意天佑根本没有睡熟,立马就睁开眼,看月明坐着,紧张的支起身子: “是不是又疼了?别动,我帮你揉……” “我说这么硌得慌,原来是你的手啊!”月明嘟哝了句—— 这个午觉就一直没睡踏实过,总觉得有人在拿大巴掌招呼自己。 “你——”天佑气极,一把推开月明,就想往外走——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担心胖丫头会疼的睡不着…… 月明愣怔了一下,终于彻底回神—— 啊呀不好,果然是睡迷瞪了,竟然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忙不迭从床上蹦下来追了上去,从后面揪住天佑的衣襟,一跌声道: “天佑,天佑,你别跑,等等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饶了我这一回好不好……” “我真知道错了,要不我给你揉回来,你别走好不好……” “放手——”恼羞成怒的天佑却只管沉着脸往外走,倒也没甩开跟在身后的月明。 姚泰正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就瞧见一前一后拉拉扯扯走出院门的两人,终于长舒一口气: 对吗,这种又酷又拽又不耐烦的模样,才是自家小主子应该有的样子吗。须知都这么大会儿了,姚泰可还沉浸在合该被所有人供起来的主子却小心翼翼的侍候别人的打击里走不出来。 看月明不愿意放手,咳嗽一声上前一步就想去拽月明: “拉着我们主子作甚?小姑娘家家的算什么样子……” 不想还没等月明开口,天佑已经抬头看了过来,站住脚冷着脸瞥了姚泰一眼: “她要做什么,关你甚事?” 月明“噗嗤”一声就乐了,冲着姚泰挤挤眼睛,做了个鬼脸。 不想正好被天佑瞧见,瞪了她一眼,绷着脸老气横秋训道: “还笑!哪有一点儿小姑娘文文气气的样子,就不怕外人看见了笑话。” 看姚泰还呆站着,却是转眼恢复了狂霸小主子的模样,横了一眼一字一字道: “不是让你走吗,怎么还呆在这里?” 话里话外,分明是把姚泰当成了外人,而他和月明却是一国的。 把个姚泰给憋屈的! 却也不敢违拗,只得威慑性的瞪了瞪月明,乖乖的退了下去。 等不见了姚泰的身影,月明夸张的拍了拍胸口,一副怕怕的模样: “啊呀呀,吓死我了。幸亏有天佑在,不然姚大哥说不定会揍我呢。” 天佑扬了扬眉,却依旧臭着脸不肯说话。 “好天佑,我错了。”月明厚着脸皮上前,握住天佑的手,臊眉搭眼道,“你揉的很舒服的,真的,我这会儿一点都不疼了,刚才我是睡傻了,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说着还捂了眼睛,假装要哭的模样,圆溜溜的大眼睛却透过藕节似的小胖爪子骨伦伦的偷窥天佑。 天佑瞪了她一眼,终于没再把人甩开,哼了声: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 月明放下手,嘻嘻一笑: “天佑,我们去大哥说的阿洛家,帮旺财求贴膏药吧。” 虽然自认正骨手法一等一的好,可既是有那么神奇的膏药,能寻来一贴当然更好了。 天佑沉默了下—— 要说上好的膏药,京城里也有。前朝皇宫中就有位善治跌打损伤的太医。虽然随着前朝覆灭,那太医也跟着消失无踪,留下的跌打损伤药物却还不少。 要说这么偏僻的云阳也有那等杏林圣手,天佑却是不信的。 却也没有说破—— 胖丫头本来就笨吗,反正有自己跟着呢,也不怕她被旁人给蒙了。 月明返身回房拿了自己的零花钱,天佑则去看了眼旺财,却是遭遇了会心一击—— 在自家镇日镇夜不睡觉就知道作天作地狂吠个不停的旺财,这会儿正躺在月明房间里床脚处,两只爪子掬着只粉色的小小绣花鞋,无比陶醉的枕在头下,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哈!这么能睡啊!亏之前自己还以为它痛的睡不着才会叫个不停,甚至因为担心,整夜整夜陪着不睡觉…… 叛徒,真是彻彻底底的叛徒! 天佑恨不得上前狠狠晃晃蠢旺财的脑袋让它清醒清醒,记住到底谁才是它的主人。 月明正好装了好了满满一兜铜子儿过来,踮着脚往里瞧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啊呀呀,旺财真乖。天佑咱们走吧,省的这笨狗醒了,又要缠着咱们。” 语气理所当然,丝毫不念及旺财之前为她要死要活的模样。 天佑默默回身—— 怪不得旺财非要闹着找胖丫头,这一人一狗分明是一样的没心没肺,也是一样的蠢—— 自己那么护着旺财,旺财转头就能背叛自己,为了胖丫头死闹活闹。眼下风水轮流转,胖丫头又轻轻松松就背叛了旺财。 一想到旺财睁开眼,发现被两个主子给抛弃了的凄惨模样,天佑就觉得不是一般的爽。 大楚建国不过数年,连绵不断的战争,令得太多地方伤痕累累,凄凉惨淡。平阳虽地处偏僻的大西北,也没能逃过兵燹之灾。 尤其是瞧见街角处那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眼下却被烧得只剩下几茎残枝的老柳树旁时,月明更是心情沉重。 不欲多留,便招呼天佑快些。不想却久久没听见有人回应。诧异回头,才发现,天佑却是僵立在那里,眼睛通红。 “怎么了?”月明心里一紧,忙回身握住天佑的手。 天佑摇了摇头,却是没说话,只用力握住月明的手。 远远跟着的姚泰神情却是一滞—— 之前奉命护着小主子北来时,老总管就提点过,说是娘娘曾经带着小主子在平阳城境内租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难不成就是这老柳树附近?怪不得小主子这几日情绪不对劲的紧,怕是早就想过来了。 那边天佑却已是攥住月明的手,一步步的朝着正对着老柳树的一条巷子里而去,一步,两步…… 小小的身子仿佛撑起了世上最浓的悲伤。 月明意识到什么,便也没说话。 直到停在两扇紧闭的大门前,天佑才站住脚。仰起头,怔怔瞧着探出院墙的大片盛放的蔷薇花枝。风儿细细,一片粉色花瓣从树上飘落。天佑无意识的探手接过,曾经魂萦梦绕的温柔细语在耳边回响: “佑哥儿,来,到娘怀里来……” “啊呀呀,佑哥儿会写字了呢……” “我们佑哥儿真乖……” 这种沉默的悲伤如此熟悉,月明踮起脚,努力想要揽住天佑,又伸出胖胖的小手轻轻帮天佑拍背。 她的个子本就比天佑还要矮些,又吃的太胖,这样的动作未免就有些艰难。 好容易张开双手把人抱住,安慰的话没有来得及出口,紧闭着的院门忽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无比好看的少年从里面探出头来,好笑的瞧着外面无比吃力的拥抱在一起的两个小豆丁: “明姐儿是来看青洛哥哥的吗?怎么不进来?呆站在外面做什么?” 眸光温润,修眉微扬,灿灿春花下,少年皎皎如玉树,临风而立,俊美的容颜竟是比满园春光还要耀目、和暖。 这般谪仙般的少年,却是月明前世今生仅见,一时竟是小脸儿发红,看的眼睛都直了。 天佑却是回神,看月明傻愣愣看着美少年的模样,脸色顿时很不好看,抬手推了月明一下。 月明一踉跄,下意识的揪住天佑的衣襟,整个人栽在了天佑怀里。 天佑小小的身子登时往后一踉跄,眼瞧着两人就要齐齐摔倒,少年赶紧上前一步,稳稳接住了两小只: “小心——” 牢牢的把两人护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