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反叛(1 / 2)枭姬驯鹿记首页

翌日江东连绵多日的阴雨终于放晴,陆议乘车来到吴侯府门外此时吴县各世家大族的马车陆续都到了各族代表在侍从的引导下井然有序地步入侯府大门,人人面容沉肃无丝毫喧哗之声。

陆议轻提衣袍,缓步跨下车,在门口停住静静望了一会吴侯府牌匾上挂着的白幡忽然想起两日前接到讨逆将军遇刺身亡的消息后,阿绩与他的谈话。

“孙伯符死了,竟然就这样死于小人之手可我心里竟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议你说奇不奇怪?”

他的心境与陆绩一般无二按理说导致他陆家死者过半的仇人死了他该高兴才是,然而事实上他内心却充满了沉重与惋惜。

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心情,一方面当年孙伯符为庐江和陆家带来了灾难,另一方面孙伯符平定江东为江东百姓带来一方安定之所不至于像中原那般流血漂橹、生民十不存一的惨象。

就如上元节那晚回答她的话,他不得不承认,讨逆将军确是一位乱世中难得的明主,而这样一位少年英豪竟死于小人之手,不仅令人扼腕,更令人担忧,江东会不会重陷战火?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当年他受命成为族长时的情景,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从祖。

老人悲伤的目光扫过下方儿孙们,最后落到了他身上,一字一句肃然问他,“议儿,诸孙中属你最聪慧持重,老夫将陆氏未来的希望托付于你,望你可带领子弟们留心正学,奋勉自强,不求你们富贵荣达,但求无愧于心,日后为世尽驰驱之力,不辱没陆氏家风,议儿,你可能做到?”

十二岁的少年眼眶很快红了,泪珠大颗大颗的滑过尚显稚嫩的脸庞,眼神却逐渐坚定、刚毅。

“议……遵命。”他双目一闭,伏身重重叩首,许下铭刻一生的诺言。

这些年他朝乾夕惕,未敢有一日松懈,就是为了不负从祖所托,保有陆氏宗族,可当年庐江被围,他还能带领妇孺回到家乡吴郡,若吴郡起了战乱,他们又该去哪儿,还能去哪儿呢?

陆议收回思绪,随前来众人缓缓走入吴侯府,由于来吊唁的人太多,只有等前面的人祭拜完了,后面的人才能入殿,是以殿前的空地里有不少官吏臣僚或士族名士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一边等候着,一边窃窃私语。

他本不想听,然而经过时众人的议论还是依稀飘进耳中,几乎都是在担忧着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若孙氏这棵大树倒了,他们又该投往何处。

陆议轻叹口气,安静地在殿外等候片刻,在侍从的引导下和其他几位士族子弟踏入殿内。

灵堂内遍挂白幔,随风微微飘荡,雕柱从外延伸到殿内深处,最里面设有供案,上面依次摆放着贡品、灵位,案前是朱红色的楠木棺椁,棺椁四周燃着长明灯,将灵堂照得通亮,即使如此,也丝毫不能减轻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感。

即使知道这样不应该,他还是忍不住向孙氏女眷所在处望了过去。

与其他女眷一样,孙尚香头戴白巾,身着粗麻孝衣,面无苍白地站在棺椁一侧,有新的一批人来上香祭拜,慰问行礼后,她便随其他人一起微微俯身回礼,眼中却无丝毫波动。

陆议以往见到孙尚香,她大多是着张扬夺目的红衣,一双眼眸总是含着笑意,灵动明媚,可此刻看着孙尚香一身素服,面容苍白而疲惫,眼神毫无神采,与那个在上元节拉着他跑过长街,放肆大笑的少女判若两人,他看在眼中,心里竟隐隐疼起来。

他站在顾朱张几姓的大族长者后,随众人祭拜完后,向立于女眷之首的吴夫人行礼,吴夫人面色沉痛哀戚,一直在侍女的搀扶下,然而面对前来吊唁者千篇一律的宽慰之语,她仍然应对得体,没有丝毫敷衍之意。

大乔夫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跪在灵柩旁,泪水一遍又一遍从她绝美凄然的面庞上流下。

这个场景,与当年的陆家何其相似。

陆议双眉微蹙,心知自己原本该随几位士族长者一起出门,但他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揖手一礼,顿了顿,轻声道:“郡主,请节哀。”

孙尚香垂着眼眸,一袭蓝衣的袍角忽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随即熟悉的声音若清风拂过耳畔,她木然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缓缓抬眸,对上陆议清澈温润的眼眸。

四目相对,两相沉默。

她嘴唇微动,似想说什么,陆议温和的眼神似有柔情涌动,然而只有片刻便被压下,他心里忽然有很多话想安慰她,然而此时此刻除了一句随大流的“节哀”,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四周还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孙尚香微微颔首,算是回礼,陆议复又垂下眼眸,行完礼后欲转身退出灵堂。

突然,一传信士兵急忙跑入灵堂,几乎是扑倒在孙权面前,匆忙抱拳回禀道,“定武中郎将孙暠起兵反叛,屯兵乌程,现正向吴县城外进军!”说着双手将一封战书举过头,“此乃他遣人射入城内的信函。”

一石激起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