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年,为何要攻打上辛?”
明净川问这话的时候,指尖已然收紧。
“川儿,”老者微微一笑,最是慈悲不过的一张脸,此刻隐在烟气之后,影影绰绰,竟让人瞧不真切。
“为师这些年,待你如何?”
“为何要攻打上辛!”男人大喝!死死盯着这位养育他长大的老国师!
后者却不紧不慢道:“如果为师说,上辛是因你灭国,你会作何感想?”
他腾的站起身来,双手攥拳,眸光含血,脖颈之下的青筋突突直跳,似乎下一刻就能冲上前去。
“为师教过你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上辛,本是一边陲小国,盛产香料,年年都有商贾巨富往来大斉与上辛买卖货物,两国交好,天下太平,是我大斉的盟友。”
“可你们,又是如何对待友邦?上辛一弹丸之地!怎会对大斉构成威胁?就算真有不臣之心,大斉大可将其攻下!为何一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灭门绝户!”
“当然是因为你啊!”求元真人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好徒弟:“川儿你还记得自己的本名吗?你的本名叫阿舍!”
跪在地上的净云骤然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明净川。
阿舍,听着似是佛家的名号。
阿舍之名,乃是清净无染,爱渡苦厄之意。
“自为师承继上辛国师衣钵,便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继任者,就如同每一任大斉君主,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为自己修筑陵寝一样。”他呵呵笑了起来:“你看看,为师为了等你,等的胡子头发都白了。”
他说着,自嘲一般撩起自己的胡须让明净川看:“可你我相距千里,兴许这一生都没机会碰面。但上天知我意,让我感召到千里之外的你……”
他的语气再温和不过,听在明净川耳朵里,却如同三伏天兜头泼下来的冰水,令他每一根毛发都在发颤。
“那是为师最后一次卜算天意,为师甚至想过,若是无果,便放弃传承衣钵,从清风观挑两个徒弟带在身边。但上天开眼,降下了你!让我后继有人!让我大斉国师一脉得以传承!”
“你管这,叫上天开眼?”明净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不是上天开眼!是你一己私欲!”
“私欲?不,这不是私欲!为师为天下百姓培养了你!为大斉千秋培养了你!就算上辛活佛说你有慧根,说你可渡苦厄,那又如何?你要留在上辛当和尚吗?经念的再好,也只能在寺庙里敲敲木鱼!为师不一样!为师给了你这偌大一个天下!”
他说的慷慨激昂,忍不住站起身来:“为师将一个兵强马壮的大斉交到你的手上,你要踏遍河山也好,坐拥无边富贵也罢,你可以为所欲为!你是大斉的国师,你就是他们的神明!”
净云咕嘟咽了口唾沫,明净川心没心动他不知道,反正他是心动了。
“一个我,不足以让你灭整个上辛!”明净川冷嗤他道:“你图的,是上辛的瞳语术!”
老国师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直至消失殆尽,却又忍不住弯起嘴角,咧成一个难看的弧度。
“瞳语术,瞳语术……”他忽的拔高声音:“为什么老夫无法修习瞳语术!历代大斉国师都擅瞳语术!为何我不行?啊?你既已和上辛有了接触,既已知晓这是瞳语术,那你告诉为师,为什么,为什么我无法修习?嗯?”
明净川冷冷看着他,看着他因为失态而逐渐扭曲的神色:“原来,大斉历代国师便是以瞳语术创造神迹控制皇室和百姓,你无法修习,便带着我游历山河,让我用瞳语术欺骗、毁灭、拯救!将你之美名传播四方!”
“我的好徒儿,你可真冤枉为师了,为师做这一切也是为了你啊,为了让你在大斉百姓心中更像一个真的神!”
求元真人还颇为得意的点点头:“没错,你确实比为师更得民心,你不知道,为师有多高兴,为师那时候是真心拿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那么梅妃?又有什么错?你为了让她教你瞳语术,将她带入大斉皇宫,让她日日与仇人相对!”
“错,大错特错,”求元真人摇头道:“其实你的姐姐,瞳语术修习的最好!但也不知是谁,向陛下举荐了你姑姑美貌无双,这才使她入了陛下之眼。正好,你姑姑也一样的,但为师没学会,不过也不打紧,毕竟为师,年事已高,你才是为师生命的延续。”
听到延续二字,明净川恶心的几乎想吐。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屠杀整个上辛,你简直丧心病狂!”
“川儿!”求元真人大声叫他,拍着自己的心口说道:“你这么说,为师很难受!”
男人眼底血丝密布:“你们,佛口蛇心!视人命为草芥,为了达成自己的成就,满足自己的欲望,就罔顾生死!害死百万条人命,你也修因果,就不怕永堕阴曹!永世不得翻身!”
“为师是要飞升的!”求元真人沉下脸来看他:“这世间王侯将相,商贾百姓,都是忙忙碌碌的蝼蚁。万物有定,生死有命,哪里值得你同自己的师父大动肝火?只要你乖乖听话,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这世间,便天下太平!你娶你的妻,修你的道,为师就算走了,也为你高兴!”
“请恕徒儿,不能如师父所愿!”他话音落,便突的拔高身体,向求元真人攻去。
“上辛百姓不能无辜惨死!大斉百姓也不该一直被蒙在鼓里!”
后者一个错身避开,明净川一把抓住了他身后的乘鹤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