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七叶陪着慕元珣淹留在这处房子养伤,她依旧乔装成当地妇人,去集市的档口顺便打探消息,回来将街市传闻转述给慕元珣,期间,那罗三又领着小队人马来过一次,只不过并不十分认真搜查,七叶将慕元珣藏在这户人家窨香的地窖中,并未被发现,之后搜寻的队伍便再没来过,七叶得意地对慕元珣说这就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虽然慕元珣伤口恢复得比较快,七叶却总把他关在屋里,引起他的强烈不满,但是她搬出洪伯的金科玉律,说什么伤口切忌吹风,以后会落下病根,跟她一样。在慕元珣再三抗议下才允准他在院子里透透气,当他坐在院子里享受难得的自由之时,七叶也不闲着,拿着点燃的香饼在院子里各个角落到处跑,她解释说这是因为慕元珣身上的药味太浓会引来追兵,慕元珣用“天下再没有人鼻子会比你灵”这样的话来堵她,她先是“嘿嘿”直笑,后才反应过来并不是什么好话,二人隔着一方庭院的距离抬杠。安静之时,慕元珣头靠廊柱,眼睛随着七叶上蹿下跳的身影而动,不时看看湛蓝的天空,他是如此贪恋这样风轻云淡的时光…… 这天晚上,七叶在灯下正苦着脸笨拙地做着针线活,慕元珣则在看书,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地,皆听得院内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七叶一把拿过针线筐里放着的剪刀紧紧握着,低声对慕元珣说道:“别怕!” 慕元珣一阵心疼,知她这几日一直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明明自身难保,还做出防卫之势,叫他别怕。他心下愧疚,向她投去宽慰的目光,“无妨,是丹枫他们。”他说。 果见脚步声停住,直到慕元珣对着屋外说“进来”后,丹枫方才推门而入,后面跟着红樱。慕元珣见了他二人,径直问道:“情况如何?” 丹枫扫了一眼七叶,并不开口,似有迟疑之色,七叶觉察到他对她的防备与顾虑,笑着说道:“炉上的水怕是开了,我去看看。”刚要起身却被慕元珣轻轻按住。 “说吧。”慕元珣吩咐道。 “是!”丹枫有些震惊,“太子殿下让属下带话给殿下,箭已上弦,只待一发。” “嗯。”慕元珣点头,“你把这个连同皇兄交与你的东西一同送呈父皇,记住,务必于半月内返回洛香城。”慕元珣将锦盒递与他。 “殿下,你受伤了?”红樱看出慕元珣动作的异样。 “嗯,亏得七叶救了我。”慕元珣看向七叶,一双星眸柔光点点,他在他最忠心的属下面前称她七叶,而不是莫姑娘。 七叶有些尴尬,他这话显见是说给红樱听的,她干笑两下,见红樱依旧淡淡地看了她一下,眼神中却含着谢谢的意思。冷美人对她终于有了些许改变。 “此地不宜久留,殿下打算何时回洛香城?”美人问道。 “明日,噢,你与丹枫一同进京。”慕元珣说道。 “属下—”红樱似有犹疑,最终还是应下,“是!” “咳咳—那个—红—”七叶待他二人离去后想好好抓住机会奚落慕元珣一番,却对上他挑衅的目光,只得咽下原本要说的话,“这次你为什么要亲自犯险?丹枫跟红樱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么?”她转而问道。 “此行不容有失。”慕元珣淡淡道。 七叶安静下来,暗自思忖着,阔别这里多年,好不容易回来,明日就要走了,真的不去看一眼吗?犹疑良久,她终于开口道:“我—要去个地方……” 没想到慕元珣问都不问,只点头道:“外面防卫谨严,不如……”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伤没全好,还是养着吧。”不等他说完,七叶抢着道。 不多时,七叶便停在一处破败的宅院前,黑黢黢的夜色中,依旧可以想象它曾经雄浑质朴的模样,门头的匾额半挂着,木纹开裂,蒙了厚厚的尘,七叶抬头细细辨明那匾额上依稀可见的“卫府”两个大字。她的心紧紧揪着,转身想离开,虽已至此,她依旧没有攒足勇气进去,未走几步,她终又转身轻轻跃入院内。她缓缓睁开紧闭的眼,一切还是熟悉的模样,幼时和美兴盛的景况如海水般呼啦啦席卷而来,她看见一对璧人立在庭中的合欢树下,情思缱绻;她看见一翩翩少年正督促一小女孩蹲马步,神采飞扬;她看见那个小女孩骑在堂前石狮上苦苦等待着,粉妆玉琢…… 七叶拂去那石狮上积下的灰尘,露出溜光水滑的背部,她含泪而笑,那是从前她整天坐在上面苦等遥无归期的阿爹留下的印记,原本粗糙的石狮硬生生被她磨得溜光水滑。她侧身坐上去,望着庭中枝叶繁茂的合欢树,轻叹,四季轮转,又到了合欢的花期了,合欢花昼开夜合,毛茸茸的一簇一簇嵌在绿叶之中,温柔可爱,清香淡雅。众人都以为她钟情于合欢树是因为洛霆哥哥,谁人能晓,其实,根在这里…… “阿爹、阿娘,我回来了……”七叶在心中默念。 第二日慕元珣与七叶早早起身,慕元珣收拾包袱,七叶坐在镜前盘发,忽听得“啪”的一声,慕元珣循声望去,原来是七叶的玉簪掉落在地,碎成几节,七叶蹲下身子,有些懊恼:“呀!说碎就碎了,也罢,簪了也是累赘……” 两人穿过集市时,刚经过一卖首饰的摊点,被那摊主叫住,“呦,这位小娘子生得这么标致,简直是天人之姿,头上怎么没有一点装饰?相公,给娘子买支簪子吧!”是个眼疾手快的生意人,说着便拿起一只簪子递到慕元珣面前,讨好地望着他。 两人对视,七叶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不必了,我们快赶路吧。” “这位大娘既说了,便看看吧,也不急这一时。”慕元珣笑嘻嘻地道,接过大娘手中的簪子,看了眼便摇了摇头放下,转而拿起另一只给七叶看。 七叶无奈,只得细看,是一只简单的木簪,簪头稍稍分叉,在长的叉木上一前一后嵌两朵玉质的小花,倒像两片洁白的雪花,温润服帖。 “什么价?”慕元珣知合了七叶的意,便问道。 “相公真是好眼光,这是用黑檀木制成的,只是价格嘛……”大娘略微迟疑。 “多少?”慕元珣并不在意。 “五两银子。” 慕元珣摸出钱袋,面色渐渐犯窘。七叶察觉到,他们在这里耽搁了太久,银子不够使了,她从慕元珣手中拿出簪子递给那大娘,“呵呵……谢谢大娘!不过我并不喜欢。” 慕元珣四顾,对七叶说了声“等着”便消失了,不一会又回来,拿出五两银子买下那簪子。那摊主连连点头,“多谢这位相公,快给娘子簪上吧。” 慕元珣轻轻将那簪子簪入七叶发中,反复看了看,满意地点头,“我娘子可真俊!”知道七叶不会饶他,于是说完便快步离开。 果见七叶急了,“喂!谁是……”她追着慕元珣而去。 自总兵府遇袭后,整个露茶城紧张压抑、守备森严,街市上不时有士兵巡查,遑论各处城门、关口。只因西南方向的城墙外即是一条河,河之外是一处低矮的丘地,地势相较其他地方稍显险要,故守城将士在防备上不免松懈些。因之前七叶寻红芽藤时在此出入过一次,今日他二人见此紧锣密鼓的情形,决计仍旧从此处出城。 跃下城墙,二人便向露茶山的方向而去,小径两边是低低的灌木丛,四周静谧无声,细细感觉竟是死寂般肃杀的气氛,让人觉得危险随时会袭来,慕元珣顿了下脚步,与七叶交换眼神,两人均快步行走,到了水边一处空地,眼见一只大鸟腾地从林中冲天而去,就在此时从灌木丛中冲出一队人马,拥围而上,只是并不进攻,似是等着头领下令。 “小心,是李挺的人。”慕元珣将七叶掩在身后,低声道。 李挺!七叶如闻惊雷,目光一滞,随后四处巡视,躬在慕元珣身后快速取出一方绢帕蒙在脸上。 慕元珣杀气渐起,如沙漠孤狼,警觉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那些士兵被他阴鸷凛冽的神色所震撼,但依旧将他二人紧紧围住,个个提盾执剑,做出进攻之势。双方僵持着, 气氛阴诡,大有剑弩拔张之势,一阵风吹来,只听得林间叶飒飒作响……